23、文士武夫（2/2）

可惜云升小栈的徐掌柜说，做糕点的人是客栈的厨子阿生叔，已经下工回家了。于是他要了两间房，势必要见到这个人。

墨书拉开房门，差点和耿存楚撞了个面对面。好不容易一左一右错开，耿存楚进来关上房门，走到王爷身边问道：“墨书是去找那个厨子？”殷世静点头。耿存楚接着又道：“属下觉得，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为好。总觉得有些古怪。”

殷世静道：“什么古怪？我倒是没觉出来，你偶尔还是有些谨慎太过了。”

耿存楚犹豫了一下，说道：“王爷没看出来？那个徐掌柜身手不俗，恐怕武功不在我之下。”殷世静笑道：“看出来了。但没有哪条律法说不许有武功的人开客栈啊。”见耿存楚不说话，他正色起来低声说道：“江湖匪类，我并不怕，何况我看徐掌柜也不像。来时我要你一路小心，不是小心这种人，你不明白吗？”

“属下……明白。”耿存楚抬起头，声音也放得极低：“其实王爷弃船登岸，自进了颐州城门之后那些人就又找到王爷了，一路上没有断过。不过我想王爷行正坐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所以不曾特别提起。可王爷要是想和江姑娘见面……不知王爷有什么筹算。”

殷世静悠悠然地说道：“不需要筹算啊。我要避的是世人的眼光，对他，反而是他知道了才好。”

此时门上传来一长两短三声叩响，是墨书敲门的方式。殷世静应了一声，墨书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耿存楚瞧见墨书身后跟的第一个穿檀红粗绸长袍的人，眼神一下子变得冷峻。徐掌柜对上他的目光倒也不怯，微微一笑向他点头致意，然后恭敬地向殷世静道：“这一位就是鄙店的厨子阿生叔了。”

他后面跟的那人站稳脚步，拎着朱漆食盒，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看上去，他就是大街上最常见到的一种厨子。浓眉方眼，脸盘圆阔，棕黑头巾略显敝旧，乌黄短打上沾有数点油污，袖子一直挽到了肘上，露出短实有力的一截胳膊。

殷世静内心未免有一点失望，但还是很客气地说道：“我偶然间吃到你做的杏脯糕，觉得非常美味，就想见一见你。不需要这么紧张。”

阿生叔胡乱摆动着手掌，努力笑道：“公子太客气，太客气了。”徐掌柜向殷世静道：“阿生叔向来只在厨房做菜，不大经常见人，于谈话交接上难免有些礼数失当的地方，请公子大人大量，莫要相怪。”

殷世静道：“本来就是我强行要见的，自然不会责怪。没有什么事的话，徐掌柜不妨先去忙，我有几句话想问问阿生叔。”

徐掌柜很识趣地谦言告退，刚出房门没有走上几步，就听到耳边一道破风之声。他敏捷地格住耿存楚刺过来的剑柄，巧妙地转了一个身要去拿对方的手腕，却握了一个空。两人掌风来去，身随步移，刹那之间已过三五招，彼此心中都有了计较，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耿存楚虽然放下了手，眼睛仍然盯紧了他。

徐掌柜落落大方地站直身体，笑道：“昨天已说过了。在下徐行，是这间云升小栈的掌柜。”他稍微打量了一下耿存楚，诚恳地赞叹道：“不愧是云麾使耿大人，果真气宇非凡。”

这听在耿存楚耳里，无疑是一种挑衅。他冷冷地道：“我在你的登名册上并不姓耿，更没有留下官职。”

徐行道：“炎城耿氏一门将才，有太祖亲传的朱雀之枪，耿将军自创的离火之剑，但凡习武之人无不心怀景仰。说到耿家近十年来最出色的人物，就是十二岁便获先帝御赐古剑尺水的耿存楚，如今已官至正四品云麾使。在下虽处江湖之远，亦有所耳闻。耿大人下次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还是先把这柄尺水剑藏起来比较好。”

耿存楚低头一看，佩剑缠在手柄处的黑布已经脱落，露出金丝镶嵌的金文尺水二字。金文笔画简单，一般人不注意时，只会以为是金线盘绕的花纹。徐行说话坦荡，言语间又表达了对耿家的敬意，耿存楚将布条重新缠好，抬起头来时态度已经变得稍微缓和。

“我并不想勉强你。只是你既知我身在庙堂，应该明白我有许多不得已之处。我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徐行笑道：“我明白。我也明白以耿大人的风骨，愿意倾身心相护的，一定是一个值得你这样做的人。我是一个开客栈的，客人的来去一切自由，我既不会问，也不会多嘴，更没有强留的道理。”他的笑容里忽然多了一丝悲凉：“我只希望颐州之大，容得下一个想安安稳稳过生活的人，不要让他重回流徙之路。”

耿存楚脑中灵光一闪，迟疑道：“你是……徐雁行？”

徐行道：“雁有雁群，南飞北往。我已经没了家人，也不想再居无定所了，因此自作主张去掉了这个字。大人要治我十五年前的杀人之罪吗？”耿存楚想了想，摇头道：“时过境迁，我知道你的苦衷，这也不是我该管的事情。”

“那么，我身为这里的掌柜，三位住在这里一天，我便保三位一天的周全。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徐行深深看了一眼耿存楚，露出他那种生意人的和气的笑容。“那就容我先行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