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寻那画中人（中）（1/2）

太监睡的通铺房里，总是不乏吆五喝六的赌钱声，骰子哗啦啦地响，银子细碎的碰撞声。

一群小太监围在一起尖声怪气地叫着，不断有细细的爪子把桌上的钱拿走又不断地有人再摆上，大家沉醉其中，即使是冬天额上也都起了细细的汗。只有一个例外，刘晋靠在自己的床位上，眼神空洞洞盯着某处不言不语，和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和其他太监不同，他不赌不喝酒，大多数的太监因着失去了太多的快乐，总要有些爱好甚至恶习补偿回来，可他不同，刘晋从进宫就是如此，不为任何消遣分心，心思缜密，性格中甚至有些坚毅的成分，所以当初肖培独独看上了他，认为他将大有前途，收其为义子。刘晋没有让他失望，他步步为营一路往上爬，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滴水不漏地眼看快要走到顶峰，然后那峰，就塌了。

是哪一步不对吗？不——是世事无常。

很多人都以为刘晋会因此想不开，跌落谷底就折磨自己，可目前来看他还算平静。他也曾经心有怨气，不可能没有，他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虽然他最后机灵，没有步义父的后尘，可是也什么都没有了。

正当他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天怒人怨时，他在宫里看到了蒻妃，这个曾经他一手带起来的宠妃，她明明可以摆脱牧靖康带给她的困窘，可是她竟然甘愿在这宫中以最辛苦的方式过着，守着那个已经完全是累赘的牧靖康，不知道为什么，刘晋的心里竟平复了些，仿佛心被扎了一下，那些不平的气一下都散了。他甚至用自己的积蓄帮过牧靖康，当然，他的忠心远不及肖培，也只能做到这里。

突然有眼尖的太监瞧见门外边，忙指示身边的人垂手站到两旁，自己也站一边。

“安公公！”

“嗯。”安能进来挑着手指在鼻子上掩了掩，眉毛耸着一副贵人临贱地的样子，在这些人面前，他是很威风的。身后两个随行小太监毕恭毕敬递上帕子，安能一边接过，一边目光在屋子里扫着，一下就看见后面的刘晋，拿手指一点他，“刘——刘晋是吧，前儿个咱们见过，你是曾经给牧靖康选宫美人的是吗？”

刘晋垂头应着，不知是福是祸。

安能咳了一声，“那就是了，我告诉你啊——你的运气来啦，咱们王上要见你！”

说着掩住口有些娇羞地一笑，自己先转身，“走吧——”

一路跟着安能到了凌橒的寝宫，进去时刘晋搜出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一块黑玉，在袖子里递给安能，一边作揖道，“这是公公给的机会，小人感您的恩。”

安能笑的更开，把玉缩进自己袖子里，手指点点刘晋，“你倒是个有良心的，不错，你明白上道我将来才好提拔你，我最怕遇到那种糊涂蠢人，给好果子都不知道怎么吃，还拖累我。”

刘晋赶忙一拜再拜，才进去。凌橒此刻正伏案批阅一些朝中的文书，刘晋进来跪了，“奴才叩见王上。”

凌橒头也不抬，笔依旧不停但口中道，“起来吧，问你些话。”

凌橒说的起来并不是让他真起来，而是可以抬起头，刘晋抬眼看看新王好看的剑眉，他正垂着眼看着文书。

“早先的宫美人都是经你选上来的是吗？怎么个选法你说说，有什么标准？”

刘晋重又低头，“各位城主先挑选完后，才来我这里。去掉一些格外愚笨的，不能上台面的，剩下的根据资质培养，日后为王上献艺。”

凌橒这才抬起头，眉毛皱了皱，他想起了致潋，想着她怎么没被刷下。

他问刘晋，“那蒻妃也是你挑选的？”

“是。”刘晋点头。

凌橒神情古怪，“你觉得她不算愚笨？”

刘晋低头如实答，“回王上，蒻妃性格娇憨，容貌迤逦，早先的康王……牧靖康身边并没有这样的。”

“你是说她稀奇。”凌橒嗤笑道，又道“你们康王不算是个蠢人，审美也算上乘，我倒是不明白他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只有皮相的蠢物看轻了江山。”

刘晋垂首不说话，知道君王间的评价不是自己一个奴才可以插嘴的。

凌橒也不多言，起身从桌案后出来，刘晋缩了缩脖子抬眼偷望，和牧靖康的绵柔多疑不同，新王聪慧而自信，少了份旧王看尽世事的淡然，多了份掠夺一切的爆发力。这样的人不好把控，只能在他身边求生存。

“我听说以前都是牧靖康指定好地方，这次不同，下一次选宫美人，我要把范围扩大到整个前牧野王朝，不但如此，这一次不需要有人举荐，只要是适龄女子，无论家世，都可以报名，你想必是很了解各个地方的人的，我要你帮我去选去挑，有任何需要可以向安能提。而我的要求是……”

凌橒一手掀开墙上的珠帘，四个手指冲刘晋招了招，珠帘后就挂着那幅画。

“我要你把所有跟她相似的女子都找来。”凌橒站在画下说，“记住，我要的不止是形似，还要神似。这画中的人，就是我要娶的第一个北疆女子！”

刘晋望着画呆住，久久不语，突然他看下凌橒，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王上，您是真的讨厌蒻妃吗？”

凌橒一愣。

“她是我见过最蠢，最无用，也最可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