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决绝（2/2）

“此事说来话长……你能不能坐下来，慢慢听我解释？”再次开口，司连熠甚至用上了哀恳的语气。

然而，他如此放低身段，却并未搏得对方半分心软，眠玥目光疏离地注视着他，好半天，才勉强道：“长话短说。”

心痛地凝望着刻意同他划清界限的女子，司连熠快速道：“你该晓得，四大家族根深势大，父皇早有拔除他们的心愿。这其中，申家早已不足为虑，贺家依附皇室，能下手的，便只有端木家和殷家。”

“本来，殷嗣晚韬光养晦，端木放渊醉心商贾，又与姑母鹣鲽情深。他们虽然碍眼，但都寻不到大错。更何况，你和兰泽，无论哪个，我都不想开罪……”

看着女子冷肃的表情，司连熠将眼重重地闭上又睁开：“你知道，是什么促使父皇下定决心，早早动手的吗？”

不等眠玥开口，他又继续道：“三年前，城防营余大将军行刺我不成，被拿下天牢满门抄斩。他的案子牵涉甚广，前前后后将近两年，才有了结案定论。”

“最终的结果……最终的结果竟然是，一切都同靖远侯脱不了干系！当年，我皇祖母并非因罪获死，而是由于她在后宫中位份上升得太快，影响到端木家的势力地位，被当时未满十五的端木放渊设计陷害，这才负罪自尽！”

“后来，这厮原配死后，他贪恋姑姑美貌，却心里清楚，以父皇对四大家族的忌惮，绝不会将唯一的妹妹下嫁与他。便悄悄收买父皇麾下的将士，再陆续把紧要军情出卖给对手，直到有一回，咱们的军队被逼入险境，差点就要全军覆没……也是那个时候，向来心高气傲的父皇，不得不屈尊降贵，前往申家借兵……”

“后来的结果，你也知道，父皇在申家受辱，端木放渊瞅准时机，以救世主的身份跳出来，答应支持我军，并源源不断地提供财力——前提则是，要姑姑嫁给他做续弦！直到天下初平，在此期间，他都不断在暗中捣鼓，为的是遏制父皇羽翼丰满后脱离他的掌控！”

“父皇登基以后，为了遮掩罪行，转移视线，端木放渊以功臣和皇亲国戚的形象转而经商，摇身变作天下一等一的大财主。然而，世人并不知道，他才是前太子司广穆最大的后台，不说别的，‘揽翠阁’刺杀一案虽非他主使，却也是经由其默认了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剥皮抽筋的大罪，要我说，就是让他死上一百回，也绝不冤枉！”

“一切水落石出以后，父皇气得呕血，当即命大理寺和都察院暗自勘察，务必要将端木家分散各处那些或明或暗的势力调查仔细，好在行动之时将他们连根拔起，毫无翻身的余地！”

“前些日子，你我回洛都的当晚，父皇将我急诏入宫，道是一击即中的机会已来临，要我事不宜迟，即刻动手！你觉得，那个时候，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还有就是，我看过圣旨的内容，虽说端木放渊罪孽深重，但父皇也是真心疼爱姑姑和兰泽，便只下令将她们母子带回宫中软禁，且万不能伤他二人性命。可当时……姑姑她，却自愿随端木放渊而去。”

“兰泽要守着已去的爹娘，将自己关在和风院，我既不能强行带他回宫，也要防止放走钦犯，便只得着人将侯府紧紧看守住。不管你相信与否，这就是全部事实！”

前缘后果，他讲得纤毫毕现，眠玥听得惊心动魄。若是司连熠所言属实，以端木放渊之能，未必没有预料到今日的局面。

那兰泽呢，是和自己一样懵然无知，还是故意相瞒？

她对端木放渊仅有的印象，是那个温柔儒雅、言笑晏晏的男人为她指点风物、笑谈古今。

更甚至，他是眠玥心中不可多得的好父亲，好夫君。

当初虽觉得这位侯爷深藏不露，却没料到，此人聪明绝顶、算无遗策，竟能将司南翊那等雄才和天下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可是，“皇帝要杀端木放渊，我能够理解。兰泽他并无过错，且与你情同手足，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当着他的面逼死他最敬爱的父母双亲？！”眠玥一字一句，双目更是如有火淬。

“这是父皇的命令，我没得选择。”面对女子的质问，司连熠只淡淡道。

证据确凿，端木放渊非死不可，这桩案子，与其交给别人，引来父皇的怀疑和不悦，倒不如他亲自动手，也好令那些尚在观望犹豫之人，见识他的雷霆手段。

这些话，即便司连熠不说出口，眠玥也想象得到。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她望向男子的目光，也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你知道么？”良久过后，女子哑声道：“我周岁被人偷走，自小生长在乡间野地之中，6岁那年，养父将我卖给窑子里的人贩子，那时候，我每天都吃不饱饭，连窑子是个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她第一次对人提起这段往事，却转过头，不去看司连熠无比震惊的神色。“老天爷大概看不下去了，才叫我走到半途，遇上洛都来的兰泽……获救以后，是他央求大人带我进风陌巷，是他让我的命运得以改观，是他始终待我如初心。”

她娓娓道来，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胜过世间一切声色俱厉之词。“没有兰泽，我就只是并州城里的青楼女子——那种你一生都不会正眼相看的女人；没有兰泽，就没有你现在认识的殷眠玥；没有兰泽，你我更无相见的可能！”

“所以，”眠玥解下腰间锦袋，倒出殷红的珊瑚手钏和松鼠木雕：“你我今日，在此情义两绝。从今以后，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