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争执（2/2）

“唔。”眠玥点点头，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他是血月教的人，精擅布阵和遁形之术，大内那帮人，想必没那个本事能追上他。

只不过，司南翊堂堂一国之尊，身边不乏能人异士，他此番吃了这么大的暗亏，以后必然会加强防范。

若是再次行刺，不异于自投罗网。

只盼他能听进自己的劝告，放下仇恨，从此天高海阔，自在遨游。

这应该也是，他父亲卢临道的愿望吧。

“我听说，血月教的人，并不以武功见长。你既已破阵，又如何被他胜出和逃走呢？”兰泽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声音也仿佛掺进了潮气：“你受伤那一掌，也是为了骗过舅舅？”

“是又怎样？”眠玥头也不抬：“难道要我将他亲手擒获，眼睁睁看卢家仅剩的一人被皇帝凌迟处死？”

“你知不知道！”兰泽猛地转过头，沉声道：“我昨日为舅舅把脉，他原本身子康健，又是正当盛年，竟然……显出早衰之象，他如今便与五十多岁人无异！”

他向来性子温润，鲜少露出这样冷冽的气势，眠玥被他看得一凛，却是毫不相让地道：“卢氏一门何辜？不过就成了上面的挡脚石，就要举家覆灭？我风陌巷又何错？只是一心追随大人定国安邦，怎么就因为势大见疑，要被皇帝斩草除根？”

说着，她眼里更含了一丝冷笑：“皇帝的命就是命，草民的民不是命么？就算轻如蝼蚁，既然拼命挣扎着活下去，就不能任人践踏！只是取走20年而已，算便宜他了！”

“你……”被她一番抢白，向来伶牙俐齿的少年，则突然变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他忘了，就算这些年关系再亲密，他们也是，立场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再说了，”眠玥却不想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道：“你不是一心想将申连熠扶上大统么？眼下机会来了。若是皇帝察觉到自个儿身子早衰，势必急于寻找合适的继承人……”

“砰！”

这一次，她话未说完，即被兰泽一掌击向桌面的声音打断。

眠玥停下来，重又恢复安安静静的神态，却不再动桌上的菜式，而是侧头去看窗外那渐而磅礴的雨势。

“我只问你！”兰泽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可是事先晓得行刺之事？可与卢义泽有勾连？可同他一起谋划？”

这两日，他回忆整件事情的过程，想到眠玥，就不得不将女孩在整件行动中的言行仔细思索一番。

越想越觉得，她脱不了干系。

然而，兰泽心中明白，就算她承认这一切又如何呢？他终归……硬不下心肠去告发。

雨滴乘着风势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扑面而来的潮气颇使人感觉昏昏沉沉。

在他的逼视下，眠玥露出一个淡得看不见的笑意：“我确实在半月以前就收到消息，说有人在洛都附近见到卢义泽，便猜想，他销声匿迹许多年，此番突然出现，应该是来报仇的。”

落针可闻的房间里，眠玥弃酒就茶，仿佛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起初我并不知道他的目标是皇帝，只是着人看住跟这件案子有关的官员。只不过，我原意却不是阻止他报仇，而是——想要见一见故人。”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缥缈，脸庞在升腾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几让人有乘风而去的错觉。

“本来还有些纳罕，为什么他迟迟不动手。直到你告诉我，皇帝准备去上林苑春狩。我才隐隐感觉到，他候了这许多时日，等待的，应该就是这个时刻。”

“行宫不比大内，可钻的空子很多。而我虽然知道他就在附近，却无法互通消息。便只有精心等候，到他下手之时，再想办法阻止。”

眠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嘴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意：“无论你是否相信，事实就是这样。你可以怪我没能及时出现。但这桩事情，我问心无愧——也不后悔皇帝会因此少去20年寿命。”

说罢，她起身离座，拾起梯边的油纸伞，就要步下楼去。

“……既是如此，你何不早说，我也可以劝说舅舅不要出宫。”压抑的声音自后面响起，兰泽有些颓伤地道。

闻言，眠玥身子微顿，却是头也不回地道：“我为何要提前示警？他既然决心复仇，便总能寻到空子可钻。皇帝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更何况！”

她语调陡然转冷：“君不仁，臣不义！怪只怪，大人对我的教导，从来就不包括‘服从’！”

女孩声音不大，却自有种铿然的力量，砸得少年哑口无言。

女子挺直脊梁的身影消失以后，房间重又归于寂然，兰泽紧闭双目，努力不使吹入眼中的潮气泛出。

而款步下楼的女子，已撑起骨伞，瞬时没入漫天的风雨中。

自那以后，一直到三月底，两人都赌气不与对方见面。兰泽不来夏竹院，眠玥也没去他的善济堂，而申连熠也像消失了般，不再有意无意地托人打探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