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春光（1/2）

鸢尾狭长的双眸染上森然的寒意，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渐渐收紧成拳，直到攥得咯咯作响。

“十四岁？你看，我像十四岁？”

不仅他不是十四岁，连樊煜璃也不是，樊家的诅咒，只有樊雨然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樊雨然，”鸢尾听见自己的声音竟没由来的嘶哑，“你在乎，只因为，我是你弟弟？”

樊雨然水眸染上几许疑惑，鸢尾为何要这么问，这不是摆在明白上清清楚楚的事情么？耳边听到鸢尾粗重的呼吸声，夹带着浓重的怒意和无力感，他在生气？

他生哪门子气？

樊雨然回首望向整个寝殿，黑白分明，没有多余的色彩，所有的装饰无外乎是阴森森的白骨，活像置身于地狱之中。正如他的人生，除了杀戮就是死亡。

心下忽得一阵酸楚，鸢尾在这样的寝殿之中度过了十年的光景，这不该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该有的模样，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对她很好，他心里还是有她这个长姐的不是么？

或许她不该一味责备他，也不该嗅探到他不忍直视的糜锁生活而弃之不理，她不管他，还有谁会管他呢？

樊雨然抿了唇，染了水的双眸中涌上坚定的神色，灼灼逼人，直射心魄。

“鸢尾，不管你做了甚么荒唐事，只要我还在，就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她想作甚么？

鸢尾眼神瞬了一瞬，只见樊雨然羊脂玉般姣好的面容染上不容置疑的凛然，娇小的身躯散发出强大的威慑，似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茧而出。

樊雨然大步迈到床边，一把抓起那不着寸褛的女子，强硬地将她拖下床榻。

“哪里来的野蹄子，敢抓我！”那女子挣脱樊雨然的手，并不买她的账，红莲宗训练出来的人没一个好惹的。

谁知樊雨然竟扬起手一巴掌扇在女子脸上，她用了半个身子的力气，自己的手都觉得火辣辣的疼，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寝殿上空。

鸢尾惊了惊，担心那挨了巴掌的女子会下手反击，连忙上前将樊雨然拉向自己身侧。

“你敢打我！”那女子一双眼睛都快喷出火，恨不得将樊雨然碎尸万段的眼神像一把染血的刀子。

“打得就是你！”

樊雨然推开鸢尾，她没有丝毫身手，声音冷冽如寒霜。她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杀手出身的女人，一张小脸上竟毫无惧色，淡淡地说。

“红莲宗男子多的是，不甘寂寞去找别人。你去告诉那些妾姬，再敢动鸢尾的心思，我见一个打一个！”

他还不满十四岁！她不允许他就此堕落。

那女子愣了，鸢尾也愣了。

樊雨然原本不晓得自己这么护犊子，明明鸢尾也有错，可她将所有的怒气全撒在这些舞姬身上。

跟小时候一样，不论什么时候，她总是张开幼小的双臂，像护小鸡的鸡妈妈那样，护着身后矮她一头的樊煜璃。

心狠狠一震，鸢尾低头深深地望着她，不知何种滋味，没有人在乎过他活成甚么样子，没有人挡在他身前说过“绝不会丢下他不管”的话。

他的记忆里只有杀戮，没有缘由和意义的杀戮，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从红莲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接下一桩又一桩暗花，看殷红的血液从刀口下渗出是他唯一的乐趣。

他乐在其中，兴头上来，该杀的不该杀的都躺在他脚下。他的名气越来越响，只单单“鸢尾”二字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可他不在乎甚么名声，他只想杀人。

他杀了看不顺眼的金主，坏了红莲宗的规矩。

那个深夜里，他被人下药剜去双眼，锁进红莲宗最深处的密牢里不见天日。

在里面半死不活地关了多久，他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只是一把杀人的刀，无喜无悲。

直到樊煜璃找上他，直到他见到樊雨然……

一切都变了，鸢尾出神地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他至今还记得见她的那惊鸿一面，她黑葡萄般的眼眸璀璨的不像话，他不知不觉中深深陷了进去，再也走不出来。

胸腔中有力的跳动传到掌心，鸢尾蹙了眉，是她叫他真切地领略到鲜活的意味。

也是她叫她晓得了，在乎，又是何种滋味。

衣橱的木门被她“哗啦”一声扯开，樊雨然咬了唇，紧接着拽出一团又一团染了胭脂香气纱衣一股脑儿扔在地上。

“鸢尾！这就是你说的没碰过！”

“我可以解释！那些女人总爱藏些什么，我扔不过来！”鸢尾提着心盯着樊雨然，生怕她一言不合又发了火气。

不管他杀过多少人，不管他在红莲宗如何高高在上，不管他的名姓如何耸人听闻，对上“樊雨然”三个字，鸢尾咬着牙也得忍。

他小心翼翼地模样让樊雨然多少有些不忍，以女人争宠的小心思，藏些东西到也不奇怪，樊雨然抿唇瞪了他一眼，哼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樊雨然！你说谁是蛋？”

他一嗓子吼出来，震得人头疼，樊雨然揉着耳朵嗔怪地横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又扫到半开的木抽屉里竟躺着几只流光溢彩的珠钗。

不用说，肯定又是她们藏的！为了让鸢尾能睹物思人，她们也是费尽了心机！

“鸢尾！你听好了，咱们樊家可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别以为你没在樊家长大，就可以胡作非为，樊家宅子迟早要交到你手上！”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什么意思？

鸢尾眯了眼，心底的杀意尤然而生，她还认定乐毅了？

樊雨然一个一个拉开抽屉，将女子的物件一个一个仍了出来，香囊、荷包、步摇、胭脂，还真是，齐全！

“鸢尾！别跟我说你扔不过来这些冠冕堂皇的由头，若不是你默许的，她们有几个胆子随意出入？又有几个胆子敢乱放东西？”

樊雨然越扔越起劲，所有的木质抽屉全被她翻了个遍，不属于他的物件扔的一个不剩。很快，整个室内一片狼藉。

他才十四岁！谁也别想再打她弟弟的主意！

鸢尾冷冷地盯着她，面色阴晴不定，狭长的黑眸深不见底。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跟乐毅也这般说过么？她动了真心？

心口忽得狠狠一疼，鸢尾眉峰紧蹙，伸手捂住左胸，痛得整个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让他不得不弯了腰。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