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桎梏（1/2）

樊雨然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失了魂一般，摇摇晃晃地朝山下走。她消瘦单薄的背影和染血的衣裙，像一根刺插在乐毅心上。

“雨然！”

乐毅想拉住她，惊觉两条腿却不听使唤，自己用尽了气力，只挪开了小小的半步，乐毅拧眉狠狠地锤了自己几下，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两条腿都是麻的。

目睹了一切的乐桐赶忙冲到他身边，瞪圆了牛眼，道：“上将军！我……我去拦下她？”

乐毅盯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她已经听不进他说的话了。

“罢了，让她自己静一静罢。让她恨我也好，至少不会再拼出自己的命去！”

乐毅虽这么说，却仍是放心不下。漆黑的小神鹰还傲立在乐桐背上耀武扬威，乐毅伸出手指勾了勾它尖锐的鹰喙，小神鹰偏头，挺脖一声清鸣，挥翼追了上去。

乐家的海东青自是非同寻常，有它跟着她，乐毅还能稍稍安心。

樊雨然木头人似得往山下走，她并没有走多远，只离开了乐毅的视线，倚着一棵树蹲下环住自己。

从小到大，她每次难过的时候，就会像只小刺猬一样团成一团，独自舔舐伤口。眼泪一滴一滴的掉，樊雨然也懒的擦，脑中想着乐毅，想着他泛青的眉眼，褪色的薄唇，无力的身躯。她是医女，她瞧的出他所有的伤痛，即便他让她寒了心。

他的话狠狠地伤了她，一颗心千疮百孔，愈是在意就愈是难过，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那一瞬间，樊雨然真的想逃，逃得远远的，远到再也见不到他。

可脑海中一浮现出他的眉眼，想到今后的风景中再无他的影子，泪水就跟决堤的洪水般“哗哗”往下掉。她的确恨他，可是这点子恨意比起永不相见的别离，连一道缥缈的云烟都算不上。

樊雨然以为自己可以孤高清傲，在军营之中，她信誓旦旦地对乐毅说，如果有朝一日他负了她，她便将他团成团丢出去，此生再不相见。

贝齿叩紧菱唇，染了水的眸子默默垂下，其实她懂得，聪慧如她，怎么会瞧不出他的口不对心？

他是气她太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凭白叫他一次次揪心。她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有她，甚至确信乐毅不会放她离开。

可是，谁叫他对她那般冷漠的？谁叫他说出那般宁要美名不要她的话的？谁晓得他未必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呢？

许是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罢，她才自私地说出“与君长绝”的话来报复他。她以为，他一定会像上次那样拉住她，锁她入怀，软下声音来跟她道歉。她眼角划下的一滴泪不是就足以让他缴械投降么？

是他对她的溺宠，叫她忘乎所以。伤了他，也伤了自己。

可如今，他偏偏没追上来。怎么办呢？樊雨然鼻子一酸，双臂抱自己更紧，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山下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敌军又冲上来了？樊雨然一惊，连忙躲到树后探头望去，只见为首一俊逸少年身形轻快矫健，像只林间的鹿奔跑跳跃，欢笑着朝跟在身后的众人说着什么。

来人正是乐毅的二弟乐乘，只是樊雨然并不认得他。

“哎，一会为可别露了馅啊！要不然我大哥又该生我气了！”

“不过我说你们也是，大哥叫你们带我走，你们还真敢带我走啊！幸亏我机智！”

那少年越走越近，身后跟的众人虽身穿魏军的战甲，却无人持戟，而是个个斜挎长弓，大步而行，一看就是练家子，并不像一般的士卒。

樊雨然抬眸望去，竟见那少年的眉眼竟于乐毅有五分的相似，他，他是谁？

“什么人？出来！”

樊雨然还不知道自己怎得就被发现了，只觉得两条胳膊被大力一扭，倏地一下被人拎了出来，拖行几步，两肩一沉，又被人强按着跪在了乐乘面前。

“女的？”乐乘轻快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抽出藏在腰间的折扇，以扇柄挑起樊雨然下颌，强迫她抬头。

一张倾世容颜俏生生跌进乐乘眼底，肤白胜雪，眉如远山，尤其是那一对黑亮的水眸，深邃中带着难以忽视的灵气，直摄人心魂。

乐乘眼前一亮，笑道：“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步浮气虚，还流了这么多血，看来是个不会武的，怎么，你是淮水镇幸存的村民？”

樊雨然凝眉，湿漉漉地眼睛好似会说话，她惊异于这少年的相貌，并没有听出“淮水镇幸存的村民”这几个字的不妥，她苍白的唇一张一合，轻吐出声。

“你是谁？”

没人回答她，倒是那只纯黑色的小神鹰不知从哪飞了出来，落在他身上。

“呦，疾风！想不到倒是你先来接我了！”，乐乘朗声笑道，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回头对身后二人说：“你俩留下看着她，瞧着约莫是吓傻了，若是无亲无故，就给我带回花满招弹曲做舞去！这幅姿容，想来玉儿姐的头牌都难保咯！”

乐乘是说笑，樊雨然却听进了心里，弹曲做舞？樊雨然垂眸苦笑了两声，她什么时候说过她会了？

一个恍惚间，乐乘已经大步前行，消失在了樊雨然眼中，他像一道风似得蹿道了乐毅跟前，折扇一挥，拱手虚行一礼，嬉笑道：“大哥好狠心，动不动就赶二弟走！”

乐毅倚在巨石上，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勾勾嘴角：“还装，南面射出的飞箭都是你带人做的罢。”

乐桐正替乐毅疏通经脉，见到乐乘又惊又喜，忙唤了声：“二公子！”

乐乘一合折扇，像模像样地拱手，弯目而笑：“乐桐哥！”

乐桐憨憨笑了笑，闷头替乐毅拨筋。实则若在宗家，乐乘是主，乐桐是仆，按周礼，乐桐是要向乐乘行礼问安的，只是他们皆知乐毅的秉性，在他身边从不整主仆那一套，故而乐乘按长幼唤乐桐一声哥，倒叫乐桐不敢消受了。

乐乘扇了两把手中折扇，故作惊讶地说：“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山脚下那三军被人下了毒，死了好几千人，据说是用的药泥出了问题，那帮狗贼一气之下，屠了淮水镇全镇一千余人报仇，啧啧！”

“淮水镇都是手无寸铁的药农，常年贩药为生，老实本分的很，怎么有胆子做这种事？”

乐毅恍然想到了什么，剑眉顿时蹙到了一起，不安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则必跟雨然有关，万不能叫她知晓淮水镇被屠之事，否则她一定难安。

“这还能有假！”乐乘忽扇忽扇手中折扇，煞有介事地说：“刚上来的时候我还逮住了一个幸存的姑娘，浑身都是血，估摸着是吓傻了！哎，长的倒是花容月貌，我瞧她可怜，想着干脆带回乐坊给她谋个差事。”

姑娘？乐桐吞了口吐沫，嚅喏道：“呃……二公子见到一只纯黑的海东青没？”

乐乘不疑有他，脆脆地点头：“你说疾风，瞧见了，它特地来迎接我呢！多有良心！”

呃……还真是樊姑娘，这可坏事了不是！

乐桐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乐毅，干干道：“呃……二公子抓的人，很可能是……呃……是……”

这该怎么说呢？嫂夫人？不行不行，樊姑娘还没正式过门，在二公子跟前叫她嫂夫人忒不合规矩，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