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半生（2/2）

叶兰溪来看过他几次，给他带了不少东西。闲暇的时候，冯唐就坐在窗子底下，每天按时按点地睡觉，日子重复往返，好像没什么不同。只是有时候，熄了灯，他睡下，小窗外透进一丝光亮，翻个身，眼前总是出现何照的样子。他看见何照睡在他跟前，缩着手脚跟他抱怨好冷啊，他下意识地想抱她，却忽然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或许他有一点喜欢她，带着怜惜，可是这一点喜欢又不足以让他原谅她的背叛。然后，他总是做梦，梦见在医院的那天，梦见医院惨白的墙壁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那个孱弱的少女，一步步远去的样子。

八年真的很长了，长到他记忆里的那些画面都开始渐渐褪色，然后变得模糊。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而得到提前半年释放，冯唐跟着狱警走出来，灰色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一下子打开了一树的蝉鸣，和一个陌生的新世界。他站在香樟树下，仿佛获得了新生。

重逢这样的境遇冯唐从未想过，八年过去，他曾以为她早已嫁做人妇，甚至生儿育女，可是万万想不到，她竟活成了那般颓唐的样子。两个人身上牵扯的红线，早已经在命盘里纠缠不清了，重逢，是戴在他们头上的紧箍咒，一念咒语，两个人都现了原形。

何照的第二次出现，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好像过了那八年，其他的都淹没在时间的洪流里，除了何照的脸，那么清晰。原来自己爱着她，

爱到想把从前的缺失都补回来。

退婚，与叶家为敌，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何照是捧在他手心的鸟儿，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她。在日本的时光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候了，远离了外界的是非和干扰，终于可以牵着手在太阳底下散步，在晨曦的光中相拥着醒来。他们生活得就像一对过了半百的老夫妻，贪恋着只有彼此的时间。

可是感情是没办法安排的，他算准了每一步，唯独没有算出恰巧。那一夜，何照在大雨中消失了。冯唐开着车出来找她，旧房子里的老板娘还先声夺人地告何照的状，说的话很难听。冯唐一听就明白了来龙去脉，怒极，冲上去抓住那个猥琐男人就是一顿揍，直到他手背都出血了，才罢了。

他开着车遇到了红绿灯，趁着时间打了宋子麒的电话，没找到人，后来又拿了乔乔的电话号码，却打不通。他头一次后悔自己的隐瞒和自作聪明，终于在爱情里栽了跟头。

恍惚间，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在同一个地方，他栽倒了两次。他终于有些害怕了，好像他曾经唾手可及的一切都要失去了。他这小半生，为了名利，为了钱，为了他所谓的安全感，牺牲得太多了。而如今，他又为了那些，堵上了爱情。

整座城市都颠倒在大雨之中，车子在公路上堵成一条长龙。他再次拨了乔乔的电话，已经是关机状态了。他实在等不了了，弃车而走，冒着雨朝着乔乔家的方向跑去。不记得跑了多久，到乔乔家时，楼上窗口的灯是灭着的。他摸着黑走上楼，站在门前，想敲门却又怕扰了她睡觉，只好站在黑暗里，静静地等着。

在大雨里浸泡过的衣服，很快就在地上积成一滩水。风从楼道的窗口吹进来，有点冷。他蹲坐在地上，过了很久，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