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陌上公子人如玉（下）（1/2）

汀澜看着庚归茗一天天的长大，直到那一年，他以陌上公子的身份出现在天泽国的国宴之上。

此前，只有少数人知道笛痴花逢秋有个弟子，但是他手中有着天泽王后洛芊烟送给花逢秋的一块令牌，自然是没有受到什么阻拦的。

汀澜刚进入国宴宴场的时候，喧闹的宴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袭淡紫长袍，上面隐约可见梅花暗纹，汀澜握着一支玉笛，俊美的脸上眉目含笑，衣袂轻舞间，如谪仙披云戴月而来。

他的玉笛，是他的父亲传下来的一件神器，可幻化为笛，亦可幻化为剑，名为陌玉。

此时庚归茗刚步入宴场，她一身玄色绣莲纹紧身罗裙，裙摆间以墨绿色的丝线勾边如同荷叶一般，外面的一层披纱上以银丝绣着流云纹，她墨发微挽，发髻间插着一支白玉簪。

只是蒙着面纱，让人看不到她的容颜。

汀澜知道庚归茗喜欢牡丹，而莲，是庚君辛喜欢的花。

庚归茗穿着的这件衣裙，是庚君辛派人送的。

汀澜看着庚归茗的右手搭着庚君辛的左臂，这种下人才做的事情，庚君辛却乐得接手。

庚归茗将淡漠的视线转向他的时候，汀澜觉得自己有一瞬停止了呼吸。

会被察觉到吗？汀澜不动声色的想着。

庚归茗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随着庚君辛一起坐到了高台之上。

“他是谁？”汀澜凭借着极好的耳力，听到了坐在高台之上的庚归茗低声问着一旁的邢纪源。

邢纪源为庚归茗到着茶，一身艳红的女装长裙衬得他本就妖艳的脸更多了三分妖魅：“主子，此人当是笛痴花逢秋的弟子。”

汀澜暗中注意着高台上的庚归茗，见到庚归茗没什么其他的反应，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认出来。

汀澜察觉到宴上不少女子的视线都朝着高台上看去，他知道她们看的不是庚归茗，而是坐在庚归茗身边的庚君辛。

汀澜勾着嘴角轻笑，庚君辛是不可能将心思放在这些女子身上的，即使他知道庚君辛不该将心思放在庚归茗身上。

他守在暗中，这么多年，足够他看得清楚，足够他明白庚君辛对庚归茗的心思，足够他注意到庚归茗对庚君辛朦胧的感情。

庚君辛就坐在庚归茗旁边，他一直低声和庚归茗说着话，庚归茗虽然没怎么出言回应，但是时不时轻点的头，让他明白，庚归茗是听了进去的。

“国主到，六殿下到。”

汀澜随着众人一起起身：“恭迎国主，恭迎六殿下。”

“儿臣见过父王。”

汀澜听着庚归茗和庚君辛一同开口。

天泽国主和庚壬笙入了座，国宴才正式开始了。

庚归茗对于宴会不是很感兴趣，一众闺阁小姐献艺之后，汀澜见着神色有些不耐的庚归茗，他从角落里缓缓起身：“今日国宴，草民特备一曲，以示恭贺。”

“本宫倒是想听听。”庚归茗语气里带着些笑意，她不讨厌这个温文有礼的陌上公子。

汀澜微微俯了俯身，拿起玉笛吹奏了起来。

庚归茗微撑着下颚看着汀澜，她双眸微合，面纱下嘴角轻勾。

宴场上的人似乎都醉了一般，汀澜的笛声一落，寂静的宴场内，他听到了一阵掌声。

庚归茗缓缓地拍着手：“公子笛艺当真是得了花逢秋真传。”

庚壬笙亦是看着汀澜的方向，只是隔得太远了，他根本看不清汀澜的长相。

汀澜温声道：“此曲乃是家师所谱，名为牵丝引，草民不过是沾了家师的光罢了。”

庚归茗声音清澈却没有什么暖意，让人容易想到深谷幽泉：“放眼天下，世人所吹所奏之曲，又有几人是亲自谱曲。公子过谦了。”

国宴过后，陌上公子一名以极快的速度传至天下诸国。

庚归茗对汀澜有些兴趣，在汀澜临走之前，和汀澜聊了一会儿，谈话之间，庚归茗发现汀澜不仅通晓各种乐理，对其他诸事，乃至诸国局势，都颇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汀澜故意表露自己的才识，然而汀澜却看得出来，庚归茗没有让他入世的打算。

庚归茗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俗世如染缸，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色彩，唯独缺少了纯粹的白。公子一身洁白，岂能让世俗所染。寄情山水未尝不可。”

“公子给本宫的感觉便是行于红尘，众生皆客。”庚归茗在汀澜离去前，说道，“本宫亦为客，不知公子可愿招待？”

“草民荣幸之至。”汀澜记得他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然后，汀澜成了庚归茗的知己。

汀澜离开后，找了个地方换回了暗卫统领的模样，回了暗楼，又从暗楼返回了王宫。

他落在霓裳殿内，已经是深夜。

寝殿内一片漆黑，他想庚归茗大约是已经睡了。

只是没过多久，寝殿的门便开了，庚归茗长发散落，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披着一件长衫走了出来，她从守门的侍女手中拿过一盏提灯，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出了霓裳宫。

汀澜想了好半天，才暗中跟了上去。

他刻意隐藏着气息也没有更得太紧，再加上庚归茗似乎有心事，并没有注意到他。

被庚归茗提在手里面的宫灯幽幽的散发着暗黄的光芒，庚归茗一路缓缓的走着，竟是入了御花园的竹林里面。

庚归茗走在青石板路上，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派人告诉你我不会来了吗？”

汀澜这才发现，竹林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影。

天边的云被风吹走，月光散落下来，汀澜认出了站在竹林里面的另一个人。

俊美不凡，器宇轩昂，一身黑锦宽袍，不正是庚君辛。

“你惯是口是心非，况且，不是你亲自说的，我不信。”庚君辛站在竹林深处，他身上还沾着几片被风吹落的竹叶，长发飘逸，俊美如神袛，“而且，你这不是来了吗？”

没有路通向庚君辛站的地方，汀澜抬眸间，庚归茗直接踩在泥土之上，走了过去。

庚归茗手中的宫灯被微风吹得有些摇晃，竟是熄灭了，而庚归茗没有在意：“二皇子有什么事一定要以这种方式和我说？”

汀澜望着庚君辛，却忽然瞪大了双眼。

庚君辛拉着庚归茗的手将庚归茗拥入了怀里：“你今日对那陌上公子倒是不错。你喜欢他？”

更让汀澜惊讶的是，庚归茗根本没有推开庚君辛。

庚归茗像是在解释：“不喜欢。只是觉得那般纯粹的人，倒是少见了，想引个知交罢了。”

“即使如此，你对他的态度也好的有些过了。”庚君辛并没有打算简单的结束这个话题。

庚归茗低声道：“你叫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这件事？”

“对。”庚君辛说道。

“你想得太多了，我和他没什么。”庚归茗说话间手中的宫灯被庚君辛打落。

庚君辛平淡的声音响起：“九公主，你今年已经满了十四岁了，算不得小孩子了。该是避嫌才是。”

庚归茗挣脱了庚君辛的拥抱，她往后退了几步：“这话不该是二皇子说出口的。二皇子，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又何必如此做？夜深了，二皇子回去歇了吧。”

庚归茗转身，她将宫灯重新拿在手里，提步走着。

汀澜看着庚君辛追了几步，拉住了庚归茗的衣角，他只看到庚归茗身上披着的外衫被庚君辛扯落，他别过头去，没接着去看。

庚归茗扔了宫灯伸手就要将外衫接住，然而庚君辛一道灵力打过去，庚归茗的外衫直接挂在了一旁的竹子上。

庚归茗的里衣也滑落至肩下，她还未来得及拉住下滑的衣衫，便重新落入了庚君辛的怀里。

“二皇子！”

汀澜听到了庚归茗少有的失了沉稳的声音。

然而，他却意识到，他不能过去，不能插手。

“九公主，以后离着别的男人远一些。”庚君辛看着衣领大开，露出里面淡粉色肚兜的庚归茗，眼神一暗，他一手紧紧地禁锢着庚归茗的腰身，一手挑着庚归茗的下颚。

庚君辛语气温柔：“你最好是告诉我你记住了，不然，虽然还早了一些，我不介意现在就让你明白一些事。”

明白什么？庚归茗双眸一怔，望着庚君辛的双眸，她立刻就懂了，可是她不想明白，那件事不该被挑出来，他们的身份不可能让他们有结果。

纵然她和他没有血缘相连，可是这身份是枷锁。

此时的庚归茗早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对庚君辛的感情，但是她害怕被庚君辛挑明了。

见着庚归茗垂眸点了下头，庚君辛这才慢条斯理的给庚归茗合上了衣衫，他将庚归茗的外衫从一旁的翠竹上取了下来，披在庚归茗身上。

随后庚君辛点燃了宫灯，交给了庚归茗。

汀澜瞟了一眼，正看到庚君辛轻抚着庚归茗长发的情景。

庚君辛陪着庚归茗走到了青石板路上，庚归茗离去时，汀澜听到了庚君辛低声说了一句：“这就对了，这样，我还能再给你一段时间。”

汀澜却是完全明白了庚君辛对庚归茗的心思，只是，这真的是时间能够解决的问题吗？

可是，汀澜明白，庚归茗既然允了庚君辛做出了这种逾矩的事情，虽然没有做什么表态，也算是一种默认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汀澜的心再度疼了一下，不知道是为了庚归茗和庚君辛，还是为了他自己渺茫无果的感情。

他不明白庚归茗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接纳了他成为知己，直到作为暗卫统领的他有一日听到了庚玥和庚归茗的对话。

庚归茗的话他记得清楚：“本宫浸于红尘里，早已经染尽了各种颜色。陌上公子身上的色彩白得纯粹无暇，本宫着实羡慕，着实欣赏。”

她其实是厌恶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的吧，却不得不如此。

汀澜隐藏在暗处，有些心疼起来。

上可行于红尘中，入目众生皆过客。汀澜想着他曾和花逢秋所说的，又想着庚归茗所说的他给她的感觉便是行于红尘，众生皆客。

他想，身为陌上公子他是做到了上可。

然而，看着庚归茗孤寂的身影，他忽然觉得，众生皆客不如伴一人一生。

如是没有庚归茗，他情愿做到上可，然而，他遇到了庚归茗。

所以，他立下了誓言，生死追随。

当他将气绝的庚归茗唤醒的时候，他是高兴的，他要死了，然而他的确以自己的一生陪伴了庚归茗。

然而，他没想到还会这种状况。

汀澜看着远处的残阳，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胸口上，那里，本该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依旧在有规律的跳动的，强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