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签（2/2）

“张宇鹰！——张宇鹰！——先生来了！上课啦！”新颜趴在书案上，故意哄她，他等着她一下子被吓醒，慌忙拿起书卷睡眼惺松的样子。

雨樱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直稳稳地睡着——她纵使上课，有时也要偷睡的。

新颜又开始哄她：“上课了，别睡了。”

雨樱转了个头，脑袋向着窗外，雪白的日光斜射进窗里，窗外一排郁郁葱葱的绿树，映进窗内，像窗外全是一片绿色一般，许多学童在窗外玩耍大闹，闹嚷嚷的。

“请你不要说这种侮辱我智商的话，”雨樱开口了，“若是真的上课了，外面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在吵？”

新颜觉得，雨樱就是得了一种太严肃的病。

可是她不是不会开玩笑，她叫自己“猩猩”，是因为有一年新颜生日非逼着雨樱给自己送一份礼物，雨樱被他逼的烦了，当场挥墨画了一头猩猩送给他。

当时他看着那幅画里长得很像猴子可是又比猴子丑一百倍的动物时，雨樱点着头说：“猩猩，送给你的。”

从那以后她就叫自己猩猩了。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走的时候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雨樱只在会稽郡国学院读了一年，后来没多久就被她外公送到蜀郡去了。

新颜想找她，可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们彼此都没有告诉彼此是谁，新颜曾经按照雨樱的年龄标准到处找过她，可是雨樱骗了他，她说她八岁了，其实她那个时候才三岁！只是因为她早熟，两岁的时候头发都长到地上去了，从来都没像别的孩子一样梳过什么总角、垂髫、双丫髻，因为这外貌的迷惑性，她也不想让别人总是惊讶她的外表和年龄不符，所以总是说谎。

新颜跑到中都官狱找他哥哥周长宗说话，他总觉得自己郁闷，好像被贬到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自生自灭。

长宗看他抱着一个大酒缸颓废的倒在一边，心里有些不忍，“她做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新颜醉醺醺的，快把头都埋进酒缸里了，“她不喜欢我。”

长宗很轻松的笑了一下，他的琵琶骨被两根铁链穿着，所以总是静坐不动，因为每动一下，他的骨头就像是要开裂一般疼。

他轻轻的说着：“从前没听你说过自己喜欢谁，最近又忽然跟我说遇到了很久以前的梦中情人，现在又伤成这个样子？我以为你乱花丛里过遍了，遇到真喜欢的也会驾轻就熟的，却没想到是这番模样。”

新颜醉得要从地上爬起来，然而手脚不听使唤，还是倒地上了，嘴里辩解着：“我那时候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哪会晓得会重新遇见的、、、、、、反正！我已经改了，以后、、、、、、我娶了她，一定会天长地久。”

长宗笑着说：“人都还没追到，就想着成亲的事了？”

“那、、、、、、人总是要往好的方面想嘛。”

“又想开了？”

“嗯。”

长宗看着案上伫满一枝春色的点彩陶瓶，眼里充满了幸福的温情，好似在回忆什么，他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鲜嫩的花瓣，像良人为心爱的女子拂顺耳际散落的碎发，他轻轻说道：“你的那位伊人名字取得好，有‘樱’字，是她喜欢的。什么时候带她来见见我吧？让我看看这位未来的弟媳。”

新颜隐隐听见他哥在说话，没有听全，嘴里应付着：“好！”

他哥的监牢被他弄得干干净净的，附近的牢房也安安静静的，只有干净的稻草顺在地上偷听他们说话。

新颜像是醉得要睡着了，可是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子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看着长宗说：“一个富人家里有一个很挑食的美妾，那个美妾金贵异常，每次吃东西都支持最贵的，粥要喝燕窝粥，肉要吃鹿熊鲸鲲，水要饮晨露醴泉，酒要品杜康新丰，只要差了一星半点，或是口感不好，她就不吃，久而久之，她简直快把那个富人给吃垮了，一次，富人狠下心来，只给了她寻常的吃食，那个美妾就不吃，直到她奄奄一息，可是她看起来仍旧那么貌美，娇滴滴的，楚楚动人，富人不忍心她被饿死，开始变卖家产供养她，最后竟然真的破产了，可是那个女人，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这个富人垮了，她就去了另一个富人家里做妾，接二连三，辗转多次，那些富人一个个都为了她破了产，后来那个美妾到了一个穷小子家里，那个穷小子说自己家里只有布衣粗食，不忍心让她这么美的人跟着自己受苦，那个美人便说：‘纵使是布衣粗食我也不嫌弃的。’那个穷小子觉得很奇怪，说：‘你从前非金贵的珍馐不吃，为何如今连这么粗糙的米饭也吃得下了？’美人便说：‘从前我在那些富人家里非珍馐不吃，是因为他们为富不仁，我故意惩罚他们的，可是如今，你这般心地善良，我自是连布衣粗食也受的了。’”

新颜说完一直看着他哥哥。

长宗刚开始觉得很奇怪，后来就一直细细地听他说这个故事，见弟弟一直看着自己，便问道：“什么意思？”

新颜很认真的说道：“小樱说这是一个恐怖故事，可是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到底哪里恐怖？”

长宗听了，方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就是那位伊人拿来考他弟弟的，指点到：“难道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这个女人的容貌一直都没什么变化。”

新颜完全的没领悟过来：“可是！故事里没说她容貌变化的事啊？”

长宗继续指点：“想想看，这个女人经历过那么多富人的家庭，而她却依然貌美、、、、、、”

真正的恐怖往往隐藏在细节里，一般人听说了一个隐秘的恐怖故事，可是受了智商见识的限制，根本就看不到真正的恐怖点在哪里，而智商高的人往往能一针见血的看出来。

当一个高智商因为一个小小的细节而读出一件很恐怖的事，他可能会害怕，会把他的恐惧表现出来，寻常人看见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害怕，因为自己的局限性，便会以为这个高智商的人是疯子。

新颜想了想，“对哦！这个女人经历过那么多富人的庭院，如果按照时间来算，要让一个富人心甘情愿的为了她把家毁了，至少得需要两三年吧？可能还不止！又是辗转多次，等遇到那个穷小子的时候，中间至少也隔了二十年了！女子的美貌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一张漂亮的脸在女子的脸上停留的没有几个十年，可是那个女子依旧貌美！”

长宗看他想的差不多了，又说：“另外一个恐怖点就是，那个女人害了这么多户人家，为什么从来都没遭遇过报复？她依然悠然自得地去害另一户人家。”

新颜的眼睛越来越清晰了，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呼之欲出：“那个女人——她不是人。”

“你答对了。”

新颜多希望长宗说他错了，因为这样想的话新颜觉得有些恐怖，又十分担忧的问：“那你说那个穷小子后来会怎么样？”

长宗捧着一卷书牍看，“不知道。但愿她会安定下来吧，要是不安定下来，那个穷小子也会像那些富人一样，变成空气，不会对那个女人形成任何阻碍。”

“那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新颜很急切的想知道一切，他不敢问雨樱，因为雨樱肯定会说那句：“哎，我说了你也不明白。”然后又拿着这件事做借口，说自己和他没有公共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