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大水无情（2/2）

明一一和席穆寒站在大厅里，看着水漫过脚裸，然后漫过小腿。明一一看着坐在木板床上的一二三四个小孩那平静的小脸，心里了然，难怪他们家的床用石头垫得这么高，原来是为了防水。

虽然老人一再的表示不用担心，但席云景还是绕着房屋走一圈，看看墙壁是否牢固。

因为雨水越来越猛，黑夜变得比白天还要光亮，席云景看了一圈经过了数十年风吹雨打的房屋，心提到了心口处。

不行，大家必须尽快迁移到高出。

但是杜鹃镇的地势比较平原，田野开阔，视线内几乎没有高山，那所谓的山不过是一个矮山包。就算有高山，也离杜鹃镇不远的临镇，离杜鹃镇有不少的路程，这个时候路上全是高过小腿的积水，也并不安全。

席云景和高二来到镇长处，让他出面劝说大家尽快到安全的高处去，留在屋里太危险了。

镇长一脸的为难，“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大家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再说，附近并并没有地势较高的山，也没有交高的建筑。如果躲的话，就必须到临镇去。大家也未必愿意。”

镇长也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

雨，年年都下，庄稼淹了不少，却没见哪年淹没了人。

大家习惯，他这个镇长也习惯。

“再说，山上也未必就安全，要是遇上山体滑坡……”镇长看着席云景，他就是见识过山体滑坡的人，“如果像98年那样，在家比山上要安全。”

那一年，隔壁镇的人眼睁睁的看着家门口的大山，家背后的大山大片大片的滑落下来，掩埋了农田，掩埋了房屋，那淡红色的泥浆至今留在多少人的记忆里？

那年，幸好杜鹃镇的山都是小包包。

“村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席云景抿抿嘴，深呼吸。看了一眼脚下越来越高的水。他是一个外来人，就算他建议大家不要家当离开，大家也是不愿意的。大家都会觉得是他危言耸听，也觉得他没有见过镇上的雨水，觉得他太过小题大做。

镇长摇摇头，“应该没事。”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能有什么事？镇长觉得席云景应该是没有见过南方的雨。

席云景叹口气，不知道要说什么。虽然，他很想要劝说大家躲在高处去，但也明白，大家是不会听他一个外来人的。

“放心吧。没事的。”镇长乐呵呵的，好像外面的雨，还有那到小腿的水都不过是‘天亮说再见的一夜情’，不用在意，转身挥挥手就如过眼云烟。

希望吧。

席云景从镇长家出来，水已经过了小腿，雨却半点要停的趋势也没有。

“席哥哥，你回来了？”明一一站在椅子上，高兴的挥挥手。

站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席穆寒打个呵欠，困了。

两个老人正坐在平时吃饭的四方木板桌上，一二三四已经在床上睡着了，而那水眼看就到了床边。

“老伯，天亮后必须到高处去。”席云景很严肃的看着两个老人，他们租住在这里，也算一种缘分，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置身于危险？

其实，他更想现在就带着大家到山上去。

老人点点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哎，多少年了，年年如此，却从来没有人重视过。”

席云景一愣，然后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处。现在的天气预测系统发展飞快，天气预报已经很有权威性，像这样的暴雨应该已经达到黄色预警信号的标准，有关部分应该已经通知大家做好防暴的工作。

但是，这几天他们一直住在这里，除了手机信息提醒，再也没有了其他的预报。

看着外面的雨水，很可能会达到橙色，甚至红色。

席云景有些生气，为了h市的气象局这样的不作为。

“高二，你现在到镇长家去，让他必须立刻的组织人准备好竹排，送大家往临镇的高山上去。不能再等了，水越来越大……”

“轰。”突然的一声响，震得席云景等人心惊肉跳，这不是雷电的声音，而是像千军万马汹涌而来。

席云景心惊看向身边的老人，“什么声音？”怎么听着像是什么爆炸？

突然，席云景的面色白了三分，因为他已经想到这是什么声音了，缺堤。

老人已经变色发白，嘴唇直接哆嗦，然后浑浊的眼泪瞬间流出来，“是，是水库，就建在和隔壁镇的交界上，很，很大的一个水库……”

镇上的水库缺堤。

这……老人慌乱的看向席云景，“怎么办？怎么办？”

席云景大惊，“你们怎么没有告诉我有水库。”

“我……”

“现在不要说废话，快把孩子叫起来。”席云景让孩子们起来，快速的把床板，门板拆下来，然后是木盆等东西，“不要惊慌，仅仅的抓住木盆或者床板。”

“高二高三，马上去告诉镇长，让大家不要乱走，不要……紧紧抓住能漂浮的东西……”

席云景还没有安排好，洪水涌到，房屋在摇摇欲坠。

明一一和席穆寒小朋友被巨大的洪水冲倒，呛了好几口水。

“席哥哥。”

“爸爸。”

席云景快速的拉住明一一和席穆寒，“别惊慌。别怕。”

“快，出去，离开。快点。”席云景和高二高三一起把床板推出去，两个老人趴在一块床板上，四个孩子，两人一块门板。

席云景想要把席穆寒放在木盆里，却被水浪打翻，最后只能抓住一根圆木桩子。

高二和高三也是一人一根圆木。

就在席云景刚游出了房屋不远，就听到了房屋倒塌的声音。

趴在床板上的老人哭了出来，他们的家就这样的倒在了他们面前，什么都没有了。

“别哭。人没事，就好。东西可以再挣。”席云景的语气有些冷，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

老人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的邻居家的房屋倒塌。也不知道屋里的人能不能有命逃出来。如果不是席云景他们，只怕他两老和孙子也会被葬身这水中。

“老大，水流太大，太急了，我们掌控不了方向，只能顺着水流。”高二双手抱着圆木，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圆木上。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他们看不真切，只有在雷闪电鸣的时候才能借着闪电看清。

“应该是水库崩塌了。可恨的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水库多大，存水多少。再加上雨越来越大，多少人被葬身于洪水中？”高三有些难过，却又无能为力。

98年大洪水，他也参加了抢险救灾，当年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现在再一次重演。

高三不仅难受，还气愤，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杜鹃镇有个水库。如果知道有个水库，老大肯定会让人冒雨去探查一下，然后强硬的让大家搬到高处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席云景心里也不好受，但他必须保证明一一和席穆寒的安全。

听着耳边传来的一声声凄厉悲惨的叫喊声，一声声‘救命’，席云景的心像被刀割。对于一个人民子弟兵，一个军人，看着大家在受苦受难，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他也是自私的，他舍不下一一和儿子。

明一一和席穆寒苍白的面色，却倔強的没有叫一声‘害怕’。

席云景的圆木上已经有三个人了，不能再多。高二和高三还可以随手救两个人，但因为镇长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孩子，不会游泳，还心惊胆颤，害怕的浑身发抖，连东西也抓住不住。

还有就是房屋随时能倒塌，他们也不能冒进去救人。

这样的水流速度，这样的汹涌而至的水浪一波接一波，直接的打在他们的脸上。

救人，他们心有余力不足。

一路的被水推着走，他们和两个老人还有四个孩子走散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安然。

明一一的眼神有些暗，心里害怕，也难过，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雨还在继续。

大滴大滴的雨珠砸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体，水位越来越高，水浪越来越急。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小时，天慢慢的亮了。

但因为是天气的原因，也只是微微亮。

水上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菜，衣服，箩筐，最多的是已经断了气的家禽，甚至还有已经僵硬没有了呼吸的老人和孩子。

明一一的心如刀割，以前在电视上也看到过洪水，但还是第一次距离如此的近。明一一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眼眶里的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看着从身边流过的没有了呼吸的孩子，熟睡的面孔，好像还在睡梦中。看着从自己身边流过的死鸡，她好像闻到了那股**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漂流到了哪里。

雨，慢慢的小了很多。

“席哥哥。”明一一抱着圆木，双手已经累了，痛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席哥哥，现在雨已经很小了，为什么水流还是这么大？”明一一看着一望无际的汪洋，心里一片悲戚。这一场大雨，不知道淹没了都少村庄，多少人命丧于此？多少人将会无家可归？

一路来，他们想要找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满眼都是汪洋大水。

虽然时不时的能看到一两个高高的房顶，但那已经站满了人，眼看着也要被淹没，还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席云景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再看一眼自己手上的表盘，“一一，你和儿子一定要紧紧的抓住圆木，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紧紧的抓住，然后等我回来。”

“席哥哥，你要去哪？”明一一惊慌的看着席云景。因为有席云景在，所以从昨晚到现在，她都不曾害怕过，但现在……

席云景看向明一一，“我去找人来救你们。这里的人也需要救援，但不知道外面是否已经接到我们被困的消息。所以，要乖乖的，明白吗？”

看着那些站在屋顶的人，眼看着就要被淹没，要么屋顶就要倒塌了，必须要尽快救援。

本来，席云景是打算把明一一送到山头上去的，但一路漂来，一个山头也没有发现。现在，看着水里的漩涡减少了，危险也减少了，他只能把明一一和席穆寒交给高二和高三，他凭着表盘上的指南针游泳出去。

只是，就这样的离开明一一和席穆寒，他不放心，也不忍心。

他是一个丈夫，也是一个父亲，但他更是人民子弟兵，他有自己肩负的责任。

席云景看向席穆寒，“保护好妈咪。我很快……”

“老大，那里有个山。”高三突然惊喜的大叫一声。不能不惊喜，因为杜鹃镇特殊的地理位置，一路漂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山顶，太难得了。

席云景看过去，的确，是一个山头，现在只露出了一个圆山顶，上面也聚了不少人。

不过，如此看来，他们已经漂出了杜鹃镇。

当初听镇长说，杜鹃镇没有高山，但临镇的山势都较高。

“我们过去。”席云景控制住圆木，努力游过去，因为水流有些急，并且随时伴随着漩涡，需要的力气绝对是不能想象的。席云景还要时刻注意明一一和席穆寒，确保他们的百分百安全。

“席哥哥。”明一一眼露笑意，那个山头就在眼前，希望就在眼前。

“小心。”越是靠近就越是要注意，因为山附近的水漩特别多。这个山虽然不高，但树木不少，有些树木被水全部淹没，有些仅仅是露出一些枝叶来。

不过山顶上的树并不多，相对来说，石头更多一些。此时的山顶已经站着不少人，最少也有百人，有些人满为患。但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席云景和高二等人只能退而求其次留在这里。

高二和高三先过去，为席云景和明一一探出一条安全的路。

山上的人也走过来拉了他们一把。

席云景扶着圆木，一手托着明一一的腰，“慢慢来，不要急。”明一一试探的踩了踩脚下，确定是实地后，再慢慢的放下脚。

席穆寒也跟着慢慢走下来，站在旁边的人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却一个打滑扑倒在水里。

“小心。”明一一伸手想要拉住对方，却因为重心不稳，被一个巨大冲击而来的漩涡击倒。

“席哥哥。”明一一惊恐的大叫一声，拼命的挥动双手想要游出来，却因为身陷漩涡，被水漩冲撞着飘远，身体一点力也使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席云景和席穆寒，眼角有泪滑出。

就在刚刚，她亲眼看到那个跌倒的人被漩涡卷了进去，然后消失在他们眼前。

“席哥哥。”

“一一。”席云景一手撑着圆木快速游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明一一的手指尖。席云景参加过98年的抗洪，明白这样的漩涡最危险，没有人能预知这样的水漩的吸附力，更不能猜想未知的危险。

在洪水中，多少人是丧生在这样的漩涡中？

席云景紧紧的捏住明一一的那一截小手指，一手抱着圆木，拼尽全力的想要把明一一拉回来，但水漩的力度好像越来越大。如果不是他用力控制住圆木，它已经被旋了进去。

明一一看着席云景，“席哥哥。”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水下的漩涡的巨大吸引力，在看到圆木也慢慢的发生了旋转后，她甚至有些绝望了。

“席哥哥。”明一一感觉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气在拽着自己的脚，想要把自己拽走。

“一一，抓住。不要放弃。”席云景咬着牙，在思考着最佳的挽救办法。

“妈咪。”席穆寒大声叫喊着，眼泪唰唰的流。在山顶上避水的人都看了过来，大家都忍不住的摇摇头。这一个晚上，这样的情景见多了，心也就麻木了。

短短的一个晚上时间，他们已经见识了洪水的威力，认识到了‘大水无情’。

高二和高三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险。这样的水流速度，这样的漩涡力度，危险指数不是他们能预想的。

怎么办？

“二哥？”高三看着席云景，再看着原来越深的漩涡。

“我过去，拉住老大的脚，你在爱身后拉住我的脚，接力火车……”

“席哥哥。”明一一的眼睛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放……”手。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明一一却好像经历了几个世纪。

惊险万千，千钧一发之际。

席云景用力推开圆木，奋力朝着明一一扑过去，双手抱着明一一的身体，两个人一起被卷进了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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