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终难免显山露水(2/2)
“给老爷去取了那个白玉嘴儿的烟斗过来。”郑老夫人瞧着他那模样,自然知道郑大太爷犯了烟瘾,赶紧吩咐丫鬟们去取了旁的烟斗过来,郑老太爷眯着眼睛张了张嘴:“取那新送来的烟丝儿给我填着,我来尝尝味儿。”
邀月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内室,刚刚进去不久,大堂的门帘儿被人掀了起来,易管事匆匆忙忙的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碧玉烟斗。“老太爷,烟斗找到了。”易管事躬身上前,恭恭敬敬的将烟斗双手奉上,郑大太爷赶紧将那烟斗叼在嘴里,伸出手招呼一个丫鬟过来给他点那烟丝儿。当烟嘴里出现了几点红色火星子,他用力一吸,袅袅的白雾便缓缓的升起,郑大太爷满足的打了个呵欠,吧嗒吧嗒的继续吸了起来。
“老太爷,我发现了一件事情。”易管事踌躇再三,决定要向郑老太爷告密:“归真园的主人,是七房的二小姐!”
“什么?”郑大太爷半闭的眼睛蓦然睁开,不相信的盯着那易管事道:“你怎么知道?”
郑老夫人在旁边“嗤嗤”一笑:“易管事,你弄错了罢,那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个园子?不是都说归真园的主人是一个年逾六旬的雅士?”
“老太爷,老夫人,小的今日去那归真园时便觉得似曾相识,但也只不过在心里头偷偷想想,并没有说出口来。可是方才去给老太爷取烟斗的时候,我见着七房的车夫赶了马车往归真园里走,拦着问了一句,那马车里的人自己说了,这归真园的主人便是七房的二小姐。”易管事说得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是汗珠子滴滴的往下掉:“去年年关,老太爷让我去城北田庄将那二小姐找过来,七房的下人带我过去的,那会子下着大雪,一路瞧着到处都是一片白,也没怎么留心,今日走着过去觉得正是那个方向,可还不敢指认归真园便是去年我送信去过的田庄,直到方才……”
“可恶!”易管事的话还没有说完,郑大太爷便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那碧玉烟斗差点磕到了桌子上头,唬得易管事低下头去半天不敢吭声。
“竟然派个仆妇来欺骗我,说什么归真园的主人出外访友,原来只是不敢见我!”郑大太爷气得脸都红了,一只手捏着桌子的角,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说了两句话,又被烟给呛了,好一阵咳嗽,站在身后的丫鬟赶紧上前给他捶背。
“而且还收了咱们这么多银子!”郑老夫人也气得头发晕,伸手将抹额扶正了些:“两百两银子,亏她也开得了口!知道咱们大房要去游玩,她难道不该亲自来迎着咱们进去?就她那破园子,谁又稀罕?就这么块弹丸之地方,游玩一日竟然要了这么高的价格,哪样东西值两百?她那几块烤肉?几只鸡鸭?”
郑大太爷咳嗽了好一阵子,脸色涨得通红,过了不久以后这才平息了些。接过丫鬟递上的茶水,慢慢喝了一口,眼睛转了转:“难怪去年她要我写那份契书,原来她早就打定主意要独吞赚的这笔银子!一日两百两,一年该是六万两银子,去掉下人的月例银子,再去掉些成本,每年三万两便是砧板上的钉子,跑不了!”
“三万两!”郑老夫人眼中也露出了气愤的神色:“原来如此,去年嚷这不要族里的红利银子,竟然就是为了这个!不行,咱们怎么能让这黑心丫头得逞呢!一年三万,十年可是三十万两!况且不是说她去年还卖酒给太白酒肆,那里边少不得是一笔银子。”眼睛瞧着桌子上摆着的那盆矮脚桃花,郑老夫人眼睛前边一阵发晕:“这花还去了十两银子,归真园卖花也是一大笔银子呢!”
这个郑香盈,实在太可恶了!照着她这赚钱的法子,那一年岂不是能赚到五六万两银子去?等到她出阁的时候,压箱银子也该有三十多万两,不会比自己的香莲丫头要差了。七房都破落成这样了,凭什么她一个孤女要与自己金尊玉贵的孙女相去不远?郑老夫人也是气得直柔胸口:“老爷,这样可不行,怎么能让她猖狂了去!”
“这种狡诈之人,实在可恨!”郑大太爷抚胸愤愤然道:“我若不好好教她做人的道理,那便对不住死去的信诚侄子,总要将她引到正道上边来才是。明日我要将她叫来好好说道说道,让她明白做人的道理。”
第七十四章满心嫉恨起波澜
“大太爷请我过府一趟?”郑香盈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抬眼望了望站在那里的易管事,手里捧着一盏清茶喝了一口,悠悠然说道:“不知大伯祖父有什么教诲,非得让我去府上聆听赐教?”
易管事瞧着郑香盈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心中诧异,没想到这位二小姐竟然这般平静,难道她不该是战战兢兢,吓得话都说不出口吗?回想着去年那件事情,易管事偷偷打量了郑香盈一眼,看来这位七房二小姐真不一般哪。
“还请易管事替我去与大伯祖父说一句,虽然长辈赐教,晚辈自然该要赶着去聆听,可我这院子里头事情多,恐怕一时半刻还没得空,过两日我将这园中事情料理完了,我再去府上赔罪,还请大伯祖父多多谅解。”
竟然不去?易管事张大了嘴,傻乎乎的望着郑香盈,震惊得话都说不出口来。旁边鲁妈妈已经走上前来,朝他手中塞了一小块碎银子道:“管事跑这么远来送信,实在辛苦了,这点银子便拿着去喝壶茶罢。”
“姑娘,果然是找上门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小翠望着郑香盈,满脸的担忧:“我猜大太爷定然是想要将那张字条毁掉,让你每年拿红利银子,但是要将归真园的盈利上交一部分到族里。”
郑香盈捧了茶盏在那里不言不语,郑大太爷有一种控制欲,他想控制郑氏所有的子孙,,他绝不会容得自己痛痛快快的赚钱。去年之所以写了那字条儿,是因着他以为自己赚不到银子,到时候不免要回去求他,而现在他知道了自己过得舒服,恐怕他的心里头便不舒服了,自然要想着办法来教训自己才是。
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样保住自己的归真园不受他们的盘剥,郑香盈喝了一口茶,心里在不住的盘算着对策。想必郑大太爷肯定会让她将字据交还到族里,以后每年照旧发红利银子给她,族里但收取的费用,恐怕会要多得超出她的想象。
自己先要摸清楚到底要交多少银两给族里,这才好去与族里那几个人谈价格,若那几个长辈们非得要狮子大开口,那自己也只能与他们对簿公堂了。而且幸得自己预先留了一手,说不定自己还能从这事里头占到便宜呢。郑香盈低头仔细盘算了下,抬起头来,脸上又是笑盈盈的一片,朝鲁妈妈招了招手:“妈妈,你在六房的人似乎有几个相熟的老姐妹?”
鲁妈妈走拢来点点头:“有几个,交情不错。”
“那你可不可以打听得出,究竟郑氏族里是按什么比例来收银子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总不能由着他们胡乱开口,自己总得要有个预算。
荥阳郑氏现在是大房与二房最为兴旺,子孙在朝堂任职的多,而且大房还有一个郑德妃在支撑门面。郑四太爷与郑五太爷两人都有子嗣放了放任,而且官职还不低,今年郑四太爷与郑五太爷都携眷去了儿子任上去做老太爷享清福,荥阳老家留的人便不多了。
族里数七房最弱,另外便是六房与三房,三房因着人丁兴旺,所以在各处都还占着强,管着族田和宗祠的修缮,在中间肯定暗地里捞了一笔银子。而六房只比七房要稍微好一些,六房的三爷去年才放了外任,六房这才稍微有些扬眉吐气,可总的说来,在荥阳郑氏,六房也是个不打眼的。
“我有个老姐妹的男人,正是六房在外头管铺面的,想必能知道一二,我这就去那边打听清楚回来告诉姑娘。”鲁妈妈听着郑香盈这般发文,心领神会,赶紧让禄伯套车将自己送去了荥阳。
“咣当”一声脆响,一只茶盏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郑大太爷摸着胸口不住的喘着粗气:“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易管事站在一旁哭丧着脸道:“老太爷,你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郑老夫人也是一脸愤怒,瞧着茶水在地上慢慢拉出了一条黑色的痕迹来,心中一口气怎么也吞不下去。派人去喊七房那个香盈丫头,她竟然还说要等园子里的事情忙完了才过来,这都是些什么话儿!哪房的小姐听说到大房这边来都是高高兴兴的,将自己打扮停当以后不敢耽搁半分时光便急急忙忙过来了。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究竟是谁给了她这胆量敢与大房来较量!
“老爷,我瞧着这样可不行,怎么样你们也要好好管束她才是。年纪小小便这样无法无天,到了及笄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如何厉害呢!”郑老夫人将一双手拢在袖子里边,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自己的孙女们个个乖巧伶俐,可千万别被她给败坏了名声。
“你去将二太爷请来过府说话!”郑大太爷的脸阴沉沉的,过了一会子才开口吩咐易管事请二太爷过来,怎么能让她一个黄毛丫头蹦跶个没完没了,还真以为没有人能管束得了她?
郑二太爷来得倒是快,才挨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到了大房这边,由婆子引着去了大堂,见着兄嫂两个都是面色阴沉,不由得吃了一惊:“大哥,出了什么事儿?瞧你这眉眼都不顺畅!”
“老二,你且坐下听我说。”郑大太爷此时已经平静了不少,可言语间犹有愤愤不平的语调,听得郑二太爷也义愤填膺:“这郑香盈也太不知事了,怎么能闷着头自己赚钱呢?竟然还欺骗大哥,胡说八道的捏造出一个归真园主人来!”
口里说得唾沫横飞,郑二太爷心中却是大恨,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这个小丫头如此会赚钱,才这么会子功夫,归真园便被她经营得名声鹊起。荥阳城里要赏花,要卖花,谁不是立刻想到归真园?听说归真园还出产美酒,那酒百里飘香,刚刚出了窖便被抢购一空,这七房的丫头简直就是在点石成金。
想着去年与她签下的那张字据,郑二太爷便心中大恨,望着郑大太爷不住嗟叹:“大哥,咱们可真是吃亏了,中了她的激将法,竟然将一笔银子给放走了!若是不写那张字据,族里公中一年至少能多一万银子呐!”
郑大太爷坐在那里沉默不语,这字据是他写的,难道老二在变着法子说他不成?郑老夫人在旁边听了也不大乐意,望了一眼郑二太爷道:“你那会子也在场,却没见你理直气壮的说出来,这会子却在埋怨人了?”
“这些话都别说了,咱们赶紧来合计下,看看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为着族里的声誉,为着公平起见,咱们也不能让她不交银子到公中来。”郑大太爷见着郑老夫人圆胖的脸拉得老长,知道她心中不乐意,赶紧将气氛缓和了一下:“明日我们将族里长辈都喊到宗祠里头,大家好好的来给她说说道理。”
“就依着大哥所说罢。”郑二太爷点了点头:“明日派人去归真园将她喊过来,她不来也得来,若是胆敢再拒绝,咱们便派人直接将她捆了过来!”
第二日易管事又跑了趟归真园,这次郑香盈没有拒绝,笑着对易管事道:“我梳洗停当就过来,你先回去复命罢。”
听说郑香盈答应过来,几位郑氏长辈这才放了心。几个人坐在椅子上,捧着茶只是唉声叹气:“信诚侄子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呢,他们夫妇都不在了,少不得咱们几个长辈好好管束着才是。”
郑香盈走进宗祠的时候,便见着郑大太爷、郑二太爷、郑三太爷与郑六太爷坐得端端正正,脸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瞧着她的眼神,仿佛有点恨铁不成钢。郑香盈心中冷冷一笑,这些人坐在上头瞧着人模人样的,还不知道心中在打什么算盘呢。
“不知几位长辈喊香盈过来,可有何事?”郑香盈笑微微的上前行了一礼,一双眼睛望向郑大太爷:“大伯祖父,香盈先向你赔罪,归真园事务实在繁忙,昨日没有来得及赶来聆听大伯祖父教诲,实在是大不敬,还请大伯祖父宽宥。”
瞧着郑香盈一脸真诚的表情,郑大太爷心里头的气消了几分,摸了摸胡须道:“既然你昨日是因着忙才不能前来,那我也不怪你,可为何前日我去你归真园游览,你避而不见,而且还要哄骗我,对外宣称归真园的主人乃是一六旬雅士?”
这可真真是直奔主题了,郑香盈瞧着那四位太爷都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想必众人心里早就打好了小算盘,等着她向郑大太爷认过错,接下来自然便要谈交银子给族里的事情。只不过自己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自己可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接招呢。“大伯祖父,香盈可一向都将您的话奉为圭皋,对外宣称归真园主人是一老翁,那可是大伯祖父授意,香盈才不得已而为之。”
“什么?我授意你这般说的?”郑大太爷瞧着郑香盈不慌不忙的神色,气得胸口翻腾不已,只觉得喉头那里有些腥甜,一口老血都要吐了出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他怎么便不记得了?这郑香盈怎么反倒把责任推回给了自己?
“自然是大伯祖父授意,香盈怎么敢撒谎!”郑香盈笑眯眯的望着郑大太爷,气定神闲:“我记得去年年关时,大伯祖父谆谆教诲,说行商乃贱业,我乃大家闺秀,怎么能做这种事情,若是让旁人知道我在操行商之业,那便是堕了我郑氏小姐的闺誉。”
“哼,算你还有心,倒记得我说过的这些话。”郑大太爷哼了一声,胸口的那股闷气总算是压下去一点点,看来这郑香盈也是个受教的,自己说过的话,她可都还记在心里头。
“既然大伯祖父教诲了这么多,香盈自然也要领会这意思才行,故而香盈对外宣称归真园主人乃是六旬老翁,正是为郑家姐妹们的闺誉着想,不愿让人知道郑家小姐在行商。既然已经这般说了出去,那便不能更改,即便是大伯祖父过来游玩,香盈也只能这般说了。”郑香盈的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笑容来:“大伯祖父,为了族里姐妹们的闺誉,我想你们也可以继续装做不知道归真园的主人是我,就当是那位雅士罢!”
郑大太爷听了这句话,顿时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这香盈丫头实在是会狡辩,为着族里姐妹闺誉着想,她便不该去做这行商之事!瞪着眼睛望向郑香盈,郑大太爷实在有些语塞,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你真真是在狡辩!”郑二太爷在旁边冷冷哼了一声:“那为何你还要收你大伯祖父二百两银子?我们郑氏族人去你那园子游玩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自然该好好招待才是,可你竟然还要收银子,真是被银子迷了眼睛!”
“这收银子是规矩,素日里头大伯祖父便训诫我们,无以规矩不方圆,族里有不少规矩要我们守着,但怎么用在别的方面便破了规矩?我这归真园定好的规矩是进来游玩要收银两,若是哪一次不收,对其余来游园的人岂不是很不公平?”郑香盈朝郑大太爷弯腰行了一礼:“还请大伯祖父见谅。”
郑大太爷听着郑香盈说得振振有词,可自己竟指不出她半分错处,瞪着眼睛瞧着她,心中好一片翻腾,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半日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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