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四章(1/2)
( ) 74【建康六年
建安六年,十一月十一日,从这一天开始,魏池和薛烛再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每次走进那个房间只能在椅子上坐一会儿,然后出来,独自面对一切的残忍。士兵们的建康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不少人都病倒了,因为寒冷,长期的疲劳,伤病,躺着起不来的人越来越多。更多还能够战斗的人也精神萎靡,许多人的肠胃因为寒风而患上了痉挛,还有冻疮也困扰着大家。为了抵御寒冷,魏池让人将涂抹炮管的油脂分发下来,这些油脂都是废油做的,黑乎乎的。许多人嘴唇干裂,忍不住也将这臭烘烘的油涂到脸上,弄的一个个都黑乎乎的,站在炮筒边上都分不清哪里是炮筒,哪里是人。
除了必要的军务,魏池还不得不抽出时间来慰问伤兵——幸好动员了封义的妇孺,一天三轮的有人照看。这期间庞大人出了很大的力气,魏池非常感激。
面对许隆山,纵是有天大的畏惧也绝不敢表露出来,但到了晚上,士兵,特别是伤兵,忍不住伤心起来。到现在,谁也能看出来,封义就是在捱时间,迟早要送命的,家乡近在咫尺,怕是永远都回不去了。魏池没再住衙门,他搬了被子过来住在伤兵营,也不知道这些伤者是不是隐约感受到了母性,有魏池在的时候表现得安心了许多。魏池的行李里面有一只笛子,她吹些放牛的小曲儿为大家打法时光。包吹笛子饿吹箫,幸好带的是笛子,否则岂不是要越吹越饿。
在欢快的调子里,封义城内的将士们艰难的捱着每一天。
许隆山对毕江全说:我们早该败了,撑到现在不过是心还没冷。
几百里外,已经有两万士兵集结在佳兴。皇上这下是安心了,封义失守还有佳兴,这二万是关北的重兵,打仗很厉害,到京城的路上算是多了个屏障。
但是,佳兴不是一座小城,也不在关口,简而言之,要是佳兴能守卫中原,先皇何必千辛万苦的在封义建城?而且一旦封义失守,沽岛也就成了真的孤岛。那上面的军粮虽然不会被敌军所夺却也无法援助佳兴。佳兴的口粮要从京城才能调拨,又远又不牢靠!显然战争并不是数字游戏,不是一个实力加减运算的简单问题,将正确的人放到不正确的地方,再强的精兵也难以获胜。
朝廷中自然有内行能够看透,但无奈皇上似乎是准备通过封义来和自己撇清关系。而且皇上的信心来得太猛烈的,他在那份精密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就认定繁华的佳兴城能够抵挡住疲惫的敌军。
面对皇上的一意孤行,许多人尝试了各种办法提醒他这是纸上谈兵。这位皇帝既不发怒也不反驳,只是在那里坚持着。寒冷的十一月,过年的气氛日益近了,皇宫如往年一般张罗着过年的各色彩绸和果品。大殿外,来来往往的小宦官们十分的热闹。宣隆殿内,王皇后愁眉不展的呆在皇后的宝座上,守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女子不能过问朝政,这是先皇留下的遗训,她说不得,只能够忍耐。然后她默默作揖,希望亲人能够平安归来。
小宦官趟过厚实的大雪奔进大殿:皇后殿下!
怎么了?皇后一惊。
……王将军在多伦战败了……
啊!
王皇后仿佛看到朝堂的争吵再度升级,惊慌之下只觉得胸口发闷,一下扑倒在高大堂皇的后座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皇上被群臣吵得心烦,正在强装平静,却看到内监慌慌张张过来:皇上!皇后似乎动了胎气……
皇上被这消息一惊,变了脸色,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拂袖而去。
皇上,这就摆驾去宣隆殿?内监赶紧引路。
哼!皇上略点了点头,任慧儿将披风系了:不去那里还能去哪里?王家没一个中用的人!
皇后娘娘!娘娘!宫女云袖握着王皇后的手,强忍着眼泪:娘娘!
太医的药剂起了效用,王皇后勉强恢复了神志:…………孩子?孩子!
娘娘!娘娘!无碍的!云袖松了口气,赶紧稳住王皇后的身体:太医用过药了,是保住了!娘娘不要心急。
王皇后听到孩子还在,这才放松了下来,躺在侧垫子上大口喘着气。
娘娘……云袖为她拢了拢被子:……万岁一听娘娘受了惊吓,抛下群臣就跑过来了。那外面的雪那样的深呢!万岁说要诚心为娘娘祈求平安,硬是在雪地里为娘娘做了求签,问了吉祥,等娘娘母子平安才回去。娘娘有这样的宠爱,还不放宽心,岂不是辜负了万岁的深情厚谊。
王皇后听得此言,难免滴下泪来:……
內监听殿内报了平安,对云袖和善的一笑:娘娘平安就是咱们的福分,诸位可要好生伺候,莫要辜负了啊。然后令了众人退出了宣隆殿。
是哪个小狗腿子报的信?內监刘琴冷笑一声。
还有哪个敢?不过是娘娘身边的那个罢了!
哼!刘琴拢了手:给我打探是谁给他走漏了风声!即刻给我打死!今后要是再出这样的事儿!你也仔细你的狗命!
一旁的灰衣宦官垂首喏了一声,带了一队人拐出东门走了。
刘琴跺了跺脚上的雪,上了接他的软轿。
干爹!一旁的小宦官探了头进来:锦衣卫傅大人找您呢?您看是让他等着,还是?
刘琴拉了那小宦官上轿。因为在雪地里站得久了,小宦官清秀的脸被寒风吹得潮红,刘琴点了点他的红鼻尖:怎能让他等?赶紧打轿子过去。
小宦官摸了摸鼻尖,不以为然:不过是个七品的,干爹何必操劳?
刘琴叹了一口气:……你倒还看不起他了?这朝廷的事情岂是你懂的!别看这太平盛世的,要留意的多着呢……
小宦官口中应着,轿子外令轿的轿夫喊号——离,宣隆殿!软轿走的轻快,径直往出宫的地武门而去了。
建安六年,十一月十六日,满朝争论的焦点莫名其妙的转移了。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裴鹭云拟了汇文上到内阁,希望内阁停止之前的一切票拟!汇文上言辞犀利的指出,战局由胜转僵全是托了王允义的福!既然王家军在北塞屯兵以久,那些私粮自然该接济自己的不足,这个时候还花费国家的钱来救命是不行的。
‘……私囊饱和而亏公弥私过,岂有此理?……’
此言一出,大家在不讨论该不该援粮,而开始就谁援喋喋不休。推官们知道这事情怎样都该援的,但听到这钱该大头兵们掏自己体己钱,当然不愿意放过机会,支援的声浪一轮高过一轮。
兵部尚书王协山气得不行,且不说这还不知在何处的王家军粮该不该给,就是该!筹集起来也要半月的功夫!封义不过是座小城,城池的确坚固,但是当兵的不能啃城墙活命啊!沽城之所以要建就是为了给她源源不断的供给粮食,这会儿吵什么舍近求远的架?而且……如今王允义身在敌区,他底盘上的粮食谁能去拿?
王协山苦口婆心左右相劝内外不是人。皇上似乎是准备借着这阵风掏空王家的家底儿。王协山内心算了一把暗账,知道这个劫不是那么容易过了,决定守住封义为上。
十一月十八日,王协山代表兵部上疏,称先借着沽城的粮食应急,日后一并清算归还,账都算在王家军的头上。
皇上终于笑了,很显然,这才是他需要的最完美的结局——用沽城的粮食救援封义,但是账要记在王允义的头上,今后就能借着这个由头清洗军阀,王家想要躲避推诿就再也不可能了。当然,如果封义失守,那还有北部大城佳兴不是么?现在已经集结了三万余兵士了吧?沽城建在沽岛上,就算漠南路过也是望洋兴叹,奈何不得。封义失守也就是暂时,漠南退兵也是迟早的事情。
秦王接到朝廷线报,苦笑一声。这个皇兄啊,此刻还在打他的算盘!他哪里知道这战场不是案上的肉,想买哪处切哪处!三万人守住佳兴?十万都守不住!而且佳兴已经是平原地带,漠南何必打他,绕过就是了!封义?失而复得?那样好的要塞,如果真落入了沃拖雷手里,他不一辈子霸占着才怪!大门都占了,今后想来造访还不容易么?
朝廷开始着手拟定援粮的计划,老大人们的手颤巍巍的划过宣纸,曙光似乎就从那笔下来了,但其实还真的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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