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渐行渐远的日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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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大院是贵才爷爷心目中难以释怀的疙瘩，吴仁的儿子正野藤子回归的故里的探望，贵才爷爷是事后才得以知晓。一个风蚀残年的老人在岁月和儿子双重的折腾下，身体像一块晾在太阳底下的湿布迅速地被风干，迅速地衰竭下去了。躺在病*上的贵才爷爷对正野藤子的到来也是爱莫能助了。

夏天还没过完，贵才爷爷的秋天却提前到来了，他已经穿上了三件厚重的外衣，他由己及彼地对小豆子的穿着表示了自己的担心，小豆子，你穿得这么少，不会冷吧？

小豆子对爷爷的话表示不可思议的惊讶和纳闷，你冷吗？我还流着汗呢，爷爷！

小豆子的回答，使贵才爷爷的脸上荡起了一层薄雾似的悲哀，叹说：“人老了，不中用了！我穿了三件罩衣都还感到凉意袭人！”

那个早晨，贵才爷爷只喝了几口红南瓜熬的稀粥，就放下了碗筷。桌上青花瓷碗里的香喷喷的腌渍蒜头，也无法勾起贵才爷爷的胃口。门口一阵“呼拉，呼拉……”地响声把贵才爷爷的目光吸了过去，顺着响声贵才爷爷看到了李婶蹲在门边大口大口地喝着粥。

倒在阳光中的李婶的影子显得有些虎背熊腰，因阳光明媚，影子就显得又浓又重。贵才爷爷好像对着着影子说话，自言自语地叹息：“崽大不由爷啊！”

“呼拉呼拉”的响声静了下来，李婶把目光转向了小豆子的爷爷。只听到贵才爷爷继续说道：“我现在，废人一个，再也无力，去帮助你了。你来到我家跟了小豆子他爹，吃了不少的苦，现在，家里经济状况好了，那个孽畜却不顾这个家，你顺着他，他迟早回念起这个家，念起你的好来！”贵才爷爷说得很费劲，一个字一个字都被他嚼烂了咬碎了似的最后才吐出来，他继续说：“我也没有多长时间了，这个家就靠你掌控了！”

贵才爷爷的喟叹怎么听都像临终的遗言似的，李婶急急地打断了贵才爷爷的话，说：“爹，你别说了！由着他去，我还有小豆子。你的身体硬朗着，我……”，李婶说得有点哽咽，有点想落泪。

贵才爷爷停了停，又说：“我的身体是一个时辰不如一个时辰的好。哎，一晃眼，几十年的春秋也就走到了尽头，现在吃不能吃，拉也没有拉，每天蹲在马桶上大半天也只能拉下几粒羊屎样的屎来，大黄狗啃得都牙疼，梗得喉咙都作呕，大黄狗现在闻都懒得闻了！”

在桌上闷头吃饭的小豆子听到爷爷这种生离死别的话语，痛楚一下揪紧了那颗幼小而又脆弱的心，听到贵才爷爷后面的几句话时，小豆子又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

李婶看到小豆子的模样当场给予了斥责：“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亏你还笑得出！”

贵才爷爷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小豆子吃完了早饭才颤颤索索地抬起右臂伸出了五根枯枝似的手指向小豆子招了招手说：“小豆子，扶我到房间去。”

回到房间，贵才爷爷摸索了一会儿，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串钥匙，对小豆子说：“去,把那个箱笼打开。”小豆子接过了爷爷手中碰得“叮铛”作响的钥匙，同时也听到了贵才爷爷叹息：“这个箱笼是你奶奶的嫁妆。当初吹吹打打的被两个壮实的小伙子抬进了我的家门，那片喜庆的艳红，一转眼就变得又灰又黑了！”

小豆子沉浸在爷爷对往事的叙述之中，因而脚步停了下来。“去，把箱笼打开”，爷爷又说了一声，“里面还有一个小箱子，你把它搬出来”。

在箱笼里一堆衣服底下躺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小豆子从他九岁的头脑里感觉得这小箱子异乎寻常的分量，可他还是忍不住地问：“爷爷，里面是什么？”

爷爷答非所问地说：“把它抱到饭桌上去。”

贵才爷爷像刚学走路的小孩扶着墙壁返回了桌边，李婶正弯着腰把爷爷剩下的半碗稀饭倒在一个缺口的碗里。此时，大黄狗湿着脚从外面进来，摇着尾巴走向了它的早餐。

李婶抬起头来，看到了桌上漆黑的小箱，问：“爹，你这是干什么？”

贵才爷爷说：“我也用不着了。这是我一辈子的积蓄，现在交给你！你和小豆子好好的生活吧！”爷爷的左手有点树枝摇晃似的抖动，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一种重托之后所流露出的释然的神情。眼里显过一道久违了的光亮后，霎时又暗了下去。

李婶的心莫名地震了一下，她转过脸去，一行泪终于滑落了下来。李婶的喉结蠕动得厉害，她极力克制住了那即将迸发出的哭声，她的手掌像抹布似的擦了双眼，接着又用手背拭去了眼角的泪痕。转过脸来的李婶说：“爹，我有手有脚，我不会饿死，小豆子也长大了，您的钱自己留下！”

贵才爷爷摇了摇头，把小箱子推给了李婶，说：“里面有二万三千元，一百元的有二百二十张，五十元的有二十张，尽管我不时地拿出来翻晒，上面还是不可避免地起了一层面粉似的白霜。”

小豆子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多的钱，尽管从箱里扬起刺鼻的霉味，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把小手伸进了钱箱，小豆子像摸鱼似的随手就抓起一叠钱来，他认真的数了起来。数过之后，他不得不惊异于爷爷超强的记忆。他以赞赏似的口吻对自己的母亲说道：“爷爷一点都没记错！”

母燕归来，使乳燕发出了欢快的叫声，贵才爷爷看着房檐下的燕窝发出了他的慨叹：“家庭的建立，经营，就像燕子一口一口衔泥辛辛苦苦垒成的窝，小心而漫长；家庭的破裂，如同燕窝的拆除，只要轻轻一捅，一座“城堡”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堆废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