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一）（1/2）

她是丞相苏萧然的亲生女儿，也是由嫡母所出，只因嫡母被害早产，生于二月，应了那句二月的女儿对父母不利的传言，生产后，又因庶母设计，一出生便被弃于街头，竟被鸨母捡取她这样一个出身于大历第一豪门的贵女，竟就生活在这肮脏的妓院中，干下人干的活，还拼了命的去学十八般武艺。

金枝玉叶，被弃民间，若非后来遇见了慕辰逍，使自己认祖归宗，若非后来庶妹苏可瑶不肯嫁给那人，父亲和大夫人怎么也不会想起她来……

父亲初找自己，她满心欢喜地以为父亲终于想起了自己，然而，却只听到父亲欣慰地对清丽优雅宛若仙人的庶妹苏可瑶说：“仙蕙，你不必再烦心了，这个丫头会替你嫁给慕辰逍。”

庶妹苏可瑶，字仙蕙，多么美丽的名字，当时的苏可倾这样想着，却没想到，这个名字将会是她一生的噩梦。

后来，她如父亲希望的，入三皇子府，一心一意地扶持慕辰逍一步步从皇子登上帝位，更为他生下长子枭安，直到慕辰逍登基，封她为后，足足花了八年时间。

慕辰逍曾说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是倾城之美人。可是倾城之美人终究不比清丽优雅世间的仙子，即使自己比她好看万倍，转眼间，就如墙角的烂泥，不堪入目。

后来呢？后来——

苏可倾每每想到那一天，都要发笑。笑自己那年轻无畏的时节，笑她现在离过去那么遥远。

还记得那一夜，她的生辰，坤宁宫内所有的人都被处了极刑，似乎是急于结束一切或是掩盖一切，他们甚至没有被带到刑房，一切就在她寝宫外的庭院里开始了。坤宁宫的大门被紧紧锁闭，受刑的人皆被封上了嘴。一瞬间，坤宁宫里血雨腥风。苏可倾，被拖到皇帝慕辰逍的面前。

慕辰逍素来就深邃的眸子寒光凛凛，目光冷峻得极端无情：“你这个贱人，不仅红杏出墙，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能狠心毒害。”苏可倾满心凄楚，只是道：“我害她？我从未害过她！”

慕辰逍毫不留情地一脚揣在她的心口，苏可倾当场一口血吐出来，却惹来他嫌恶的目光：“贱人，仙惠难产，朕不在宫中，宫女去求你，为何你却躲在坤宁宫中避不见面，你分明是诚心要害死她！若非我回来得早，她必定是一尸两命！”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慕辰逍，他还是这样俊美，俊美得仿佛天上的太阳，其实，她从来都不懂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可以温柔到何种程度，可以无情到何种程度，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么巴巴地倒贴着痴恋着自以为是的付出着，却不知，他根本从不稀罕。

苏可倾冷冷一笑：“皇上只想到姐姐，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儿子枭安？就在你与姐姐的儿子出生那一天，我的枭安却得了重病奄奄一息，我把太医招来救他又有什么错？难道姐姐是人，我的儿子就不是人了吗？现在姐姐顺利为你生下了儿子，一出生你就册封他为太子，我的枭安却半死不活，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枭安做太子！你不是皇帝吗，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为什么！”

慕辰逍冷酷的面容让人心寒，满脸的漠然迫视着她：“朕已经封了你做皇后，你还不知足！还奢望太子之位！”

苏可倾只觉得满口的铁腥味道，声音如浮水在水面冷冷相触的碎冰：“皇后？是，我是皇后，可废后的诏书早已摆在你的案上，只等妹妹生下一个皇子就要盖上玉玺！慕辰逍，我有什么错？嫁给你二十五年，我是怎样对你的！”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解开外衣，露出心口的那道凝结狰狞的疤痕，指着它，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先帝三十八年，我为你挡了刺客的一剑，正中心口！先帝四十年，明知道先太子递过来的是毒酒，我为你一口饮下！先帝四十一年，我知道七皇子要杀你，连夜马不停蹄地奔波八百里去告诉你！先帝四十二年，你赈灾之时感染了瘟疫，我驱散宫人孤身一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整整四十八天……你登基的时候向我许诺过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你做一天的皇帝，我就是一天的皇后！可你却在后来爱上了苏可瑶，不但让她的孩子做太子，甚至要废掉我！慕辰逍，你对得起我！”

慕辰逍神色平静，漠然地看着她，那种漠然，像是一点也不在乎，所以视而不见。那种漠然，如此自然，似乎他天生就应该是这般模样。

他的神色令她的心猛然一抽，仿佛被一枚极细极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心扉，疼得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然而面上还得维持着坚强，可眼底却已是掠过了一丝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