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中奖风波(1/2)
第四节、中奖风波
从医院回到家,他躺在**上病了似的,丈母娘才跟妻子“瘦了瘦了”的几句,就进厨房做饭了。妻子也不开心,她忧心那些债。但是,为了不让丈夫看出来,那张苍白的脸总是微微的笑着。
第二天,文芳妈念叨起人家那交警大队长怎么怎么的风光,人家那老婆住院又是怎样怎样多人来看,又念叨到女婿的朋友,念着叨着,叹了一声,“不是铁哥儿们么,遇到真事儿咋就跟避瘟似的?住院那么久,钱也不借,病也不探,还“铁”呢,铁到哪儿去了?穷,人家那是瞧你老公穷,看不起你喽!”女儿被说哭了,求她别这么说,这当儿,房门咿呀一声,韩其心从外面回来了。
他在客厅倒开水,倒好,水杯搁茶几上,还烫,不能就喝,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点了一支。
“妈,气六儿园。”孩子不满三岁,从西厢房门走出来,两只小手揉着眼睛,嘟噜着。他把“去幼儿园”说成了“气六儿园”。
“什、什么?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作母亲的奔过来蹲身攥住儿子的两只小臂,发现黄金似的两只放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孩子。
“气六儿园。”孩子说,他的双臂被攥疼了,嘤嘤地哭了起来。
“七六二园,对,园就是零,是七六二零,七六二零!老公,儿子让买七六二零。”彩迷的妻子中了似的跳起来,差点儿没跳摔磕在茶几角上。作母亲的人了,又刚刚从鬼门关出来,而能跳起来,真个是中邪使的!
丈母娘早从厨房里赶出来,一面搂抱起吓着了的她的外孙,呵呵地哄着拍着,一面责骂着自己的女儿。韩其心全没理会地坐在一张旧的有些松动了的荔枝木沙发上喝他的开水,抽他的烟,懒洋洋的,没心没情的。烟完,起身踱踱,从厅到房,这间,那间,来来回回。90平米的套房,总觉得太大,投时却是几个规格里最小的。三间房,一间空着,什么也没有,客厅是常年没客的,要把丈母娘算客才勉强叫客厅,里面靠墙一张沙发,一张茶几,沙发和茶几并不配套,对面墙边是结婚时买的已经用旧了的彩电。由于摆放太少,厅里显出空旷,他有时就想张百万家的客厅怎么那么大,这该有多浪费,要是当年有比90平米更小的他准不要这一套,那样扣的钱就没那么多,手头就没那么紧。
晚上九点开奖的时候,韩其心不在家,母女俩一直瞪在电视机屏幕上,眼睛眨都不敢太眨。女儿这次买了好多钱的“7620”,满怀热望。从科学上说,中奖是万一的事情,万一的希望谁也知道是极其微茫的,但如果你看到电视机前那一双双热盼的眼,你怕也会认为不中奖才是万一的。开奖以后,作母亲的跳骂不满三岁的儿子,另一作母亲的一面责怪女儿异想天开,乱糟蹋钱,一面搂紧自己的外孙。
韩其心不相信万一的东西,他觉得万一就是奇迹,奇迹是不可求的。但是,生活的奇迹有时就发生在这些不相信奇迹的人身上,那是后话。
买彩票使本来就寒的韩家雪上加霜。一天,丈母娘提来几个苹果,文芳很高兴地给孩子削一个,给丈夫削一个,削完丈夫的,孩子已经吃完自己的,韩其心不舍得吃,就给了孩子。孩子接过来,文芳就骂,说是孩子没良心,说是吃多了会坏肚子。丈母娘看在眼里,直摇头。韩家几个月都没见过水果了,韩其心连一双袜子都舍不得钱。
摇完头,丈母娘又唉声叹气,又怨骂女儿。没有办法,文芳不买彩票了,说要摆个烧烤摊,那个挣钱,但是韩其心不让,说那样熬夜,她的身子骨会吃不消,于是文芳去自选商场当售货员,时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文芳好容易康复,加班没几天,脸色又有些转黄,母亲心疼她,让她别加班了,韩其心也几次劝她不要再上班,告假休息几天或者干脆辞了,她的身体不能不让人担心。他不知道她加班,因为他回来得更晚,时常到凌晨两点钟她睡熟以后才回来。他也加班?她有些疑惑,想问问他,但是他每天早出晚归,她醒来时很少看到他,她没问的机会。母亲提醒她注意一下自己的老公,说是男人结婚三四年是很容易生出外心的,别自己没日没夜忙死累活老公却在外面寻花问柳。她听得生了气,责母亲话多了,并说自己的老公自己知道。母女俩因此吵了一阵的嘴。过没几天,母亲又跟女儿叽咕起女婿**的事,还说了秦世美的戏,结论是女人不能过度操劳,“到得香消玉殒,谁也不会心疼你,重要是保住容颜,迷住老公。”说得文芳心里很不踏实,但是,她仍然相信自己的老公,老公不是秦世美,断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只是,人的定力是有限的,同样的话说多了,她也会有些动摇。是啊,他怎么老加班,而且到那么晚,以前从没这样。
“是不是单位活儿忙,老加班?”有一次她小心的问。他说不是,单位的同事叫喝茶、打牌,他就去了。她信了。母亲提醒她男人信不得,让她多留个心眼,还说有人在街上见到他跟一个女人走在一起,那女人的个儿、着装很像雪静……文芳的心咯噔一下,没有说什么。
雪静?不会,老公早就与她断绝来往,而且已经情死。情死,怎么可以复活呢?不,老公说忠于她的,他说他这辈子只爱她文芳一个女人了,他亲口说的,他不可能骗她,绝对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她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她于是不再去胡思乱想,任由母亲说破唇舌。
母亲是不满足于仅仅说破唇舌的,她还是个行动主义者,这个,有她早年的建树为证。那年,她妹妹嫁了人,嫁过去以后才发现丈夫染赌,后来一输再输,家财荡尽,日子过苦了,作姐姐的就动了唇舌,劝妹妹离。妹妹听那劝,是越听泪越长,可是不成啊,离婚那是说说的吗,离了,嫁谁去?便只是在娘家哭,一天一天的,就是不肯回自家,丈夫来求几次都是白搭。正在村里人言难架,在娘家住得又有点儿不好意思,那点儿气那点儿怨消得差不多,也打算给丈夫一次机会的时候,姐姐神秘而气愤地给她带来个坏消息,说是同村一个**借给她丈夫几千块钱。“那**的邻舍就是我的好姐妹,她亲口说于我的。”实际是姐姐亲上人家家门从人家嘴里抠出来的。她一听,起先只担心在那赌债上,后来经她姐开导,事情就严重了。“你想啊,一个**人家偷偷给一个男人借钱,借了又不讨,这是什么事儿?”姐姐这话一说,她便一愣,二说,她便心里黑了一片,三说,便离婚了。后来嫁个半瞎的。作姐姐的一路也有了劝离本村两对夫妻的成绩,只是,有个不愿离而已离的,路上见面顺手就抽她牛鞭子,正在身上,她不服,与人争吵,这又有了第二鞭子,正在脸上。都有红红的鞭痕。身上那鞭许是留给自个儿记忆的,脸上那鞭怕是留别人帮着记忆的,她果然从此就有了些收敛,不在话下。倒是如今好了伤疤忘了疼,她的这点儿能耐这点儿本事儿又有了用武之地,要在自己女儿身上使。
一天,她给女婿洗衣服时,发现他的一件上衣上有一根长头发。这不是女人的吗?可是,女儿蓄着短发,哪儿来这么长的发呢?定是别个女人的,是了,她肯定的哼了一鼻子的气,想是机会来了,拿给女儿一看,女儿还不信。捉歼捉双,干而脆之,来点儿绝的:她决计把这个女人揪出来,让女儿看看,从而解散这桩她本来就不满意的婚姻,把女儿解救出来,结束这种苦日子。
于是丈母娘亲自跟踪女婿;这一跟踪还真没有白费功夫,果然见他去会一个女人。那女人不是雪静,雪静她认得,料想便是女婿的新的女朋友。新的女朋友?这可新鲜了。她好像逮着了小偷的警察,那种伟大的立功感使她喘出来的气都粗。“别急,他们跑不了。”她警告着自己,同时隐到一棵树干后探出半边脸。忽然,那女人从女婿的背影中错出脸来,正对着她;她马上隐蔽——亏她这把年纪还这么机警。慢慢的,她弓身溜到前面一点儿的一排九里香前,这里近着点儿,便于观察。她一点一点的从那足以隐身的修剪过的九里香中探出头来。呀,看清楚了,那女的,那女的、脸子白净,胸脯前挺,看来是个搔货。
也不知怎么,她的眼睛竟烧了似的:哼,看你两个狗男狗女怎么跑!要是女儿看到,不定要叫出声来,还好,是她看到,不是女儿。他们说了会子的话,然后一同走进一家公司的一间房里,这一进去就没出来,她在外头等着,想他孤男寡女在一间房准干那“好事儿”,她决定耐着性子等,等“火候”够了才猛冲过去敲门。
哼,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好呀,跟静夜一样温柔,跟亚当夏娃一样**,那么我女儿呢?我女儿你就不管了?
一分钟,两分钟......看看“火候”也该够了,她突然冲过去,急急地敲起门来。门马上开了,一个牛高马大的人拦住她问她有什么事,她没理他,只伸头往里看,却见一堂的人坐在那儿看着她,他们大约在开会,被她的突然敲门打断了。女婿和那女人都在里面。她知道这不是她女婿的单位,拉出那开门的一问,才知女婿在里面当职员,那女人便是老总。
那么说女婿是在兼职?“是的,他白天在他单位上班,晚上到这里上。”那么钱呢,兼职的钱呢?回家问女儿,女儿哭了一脸的泪:怪不得他那么憔悴,怪不得他还了那么多的钱……
还完了债,韩其心并不轻松,他想到妻子的病还没根治,他想到妻子的女式摩托车的梦。妻子流着泪求他不要再这么劳累了,她不要钱,只要他。他答应了,说是干完这个月才好意思辞掉,可是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她问他,催他,他又搪塞。他发现妻子也瘦了,劝她别干了,他不知道她也加班。除了工作,他什么人也不想接触,只有个别时候,他才去请那个老同事——借几千块钱给他的老李,请出来喝杯茶或者咖啡。
在一个并不考究的小咖啡屋,老李劝他不要太悲观,凡事看开点儿。他呷一口咖啡,叹一口气,话也不说,看着面前的一丛水仙出神。水仙的叶碧翠碧翠,犹如碧带,六枚花瓣白生生的,金黄色的副冠如一盏杯,他认得是一丛酒杯水仙,吸了一鼻,没有香气,假的。
老李说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人年轻时救过一个掉到池塘的冰窟窿里的小孩,把小孩顶出冰面时自己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最后小孩得救了,自己却差点儿爬不出冰窟窿,整个身子都冻僵了,冻坏了,后来年轻人因此落下了肩周炎和全身性风湿炎,这使以前健健康康的他行动很不方便,有时甚至需要家人护理。但是,被救小孩家属没有给过他任何回报,十来年了,被救小孩早长成了大人,就住在离年轻人不到一里的地方,可是从来没有来看过救他命的年轻人——已经不再年轻,这使“年轻人”的家人更不放过对他的傻瓜的责骂,但是他无怨无悔,他说如果再让自己年轻一次,然后遇上这样的事儿他还会毫不犹豫的纵身下冰水里救人。
故事讲完了,老李吹着玻璃杯里热气腾腾的咖啡,呷了一口,总结说,付出是不需要回报的,这样的付出才是真的付出。韩其心觉得自己当初为朋友付出也没想到要回报,但当自己需要回报,或者说需要帮助时,朋友却弃他而去,这使他心寒,他没有伟大到老李说的那个地步。故事里的年轻人他知道是谁,就是面前的老李,单位里有同事对他说起过。他还知道那个“小孩”后来结婚了,生子了,然后又离婚了,弃子了,现在还鳏着,没人肯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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