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兄妹同游应天府(1/2)
桃花开得早,也谢得快,仿佛才那么一会子光景,桃树上已经不见了粉红粉白的花朵,只余下绿色的叶子在春风中摇曳。可春日里永远不会缺少新鲜的花朵,桃花才尽,梨花与杏花接踵相连的开花了,层层叠叠的堆满了枝头,空气里飘荡着一种甜蜜的芬芳。
这些日子秋华过得十分忙碌,照看弟弟妹妹,去容二太爷家安抚芸华,上郑府去看望刚刚生了孩子的母亲。每日里都有事情要做,仿佛没有得空的时候,忙得她几乎都忘记了应天府里还有个巴巴望着她回信的高祥。
“姑娘,你也该给高祥少爷写封回信罢,他的信都到了四五日了,你却一直没有搭理他。”飞烟从多宝格上取下一个褐色的封皮:“再怎么忙,也不该忘了这正事儿。”
秋华接过信瞥了飞烟一眼:“飞烟,你越发爱管闲事了。”
将信笺抽了出来看了一遍,秋华轻轻叹息了一声,将那封信放在桌子上边。她这几日虽然很忙,但却没有忙得没有时间给高祥写回信的地步。她之所以迟迟没有动笔,主要还是因着芸华的事情影响了她的心情。
刘同知被胁迫着写了和离书,嘉鈊当日便带了人去将芸华接回了娘家。听香华过来说芸华刚刚到家的时候精神很不好,秋华有些不放心,于是隔了一日去容二太爷家看望芸华。
走到屋子里边,芸华正坐在床上,面容枯瘦,眼神呆滞,见秋华进了屋子,这才脸上亮了亮,抓着秋华的手一直在流泪:“秋华,其实我并不想和离,我只盼他能回心转意,能对我稍微好一点就够了。”
秋华有些愕然,原以为与那刘同知和离,芸华总算是脱离了囚笼,这样便能开心起来,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的想法。端详了芸华一会子,只见她整个人比原来又憔悴了几分,一双手瘦得如园子里的枯枝,眼睛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坐在那里便如木偶般没有一丝生气。
“芸华姐姐……”秋华喊了她一声,心中一惊,芸华这模样,分明是已经万念俱灰,若是再不让她精神振作些,恐怕她很难撑下去。朝旁边的香华看了一眼:“你那外甥女儿呢?怎么不将她抱来陪芸华姐姐?”
香华难过的抬手擦了擦眼睛:“母亲怕吵了姐姐休养,带了在她院子里住着呢。”
秋华叹了一口气:“此时便该让她来和芸华姐姐住,否则芸华姐姐没有了倚仗,恐怕心里头更是难受呢。”
香华一惊,仔细一想觉得秋华说得不假,赶紧打发丫鬟去母亲院子里将外甥女语依抱过来。语依正在外祖母院子里哭哭啼啼,听说带她去找母亲,这才破涕为笑,由奶妈抱了过芸华房间来。一见到芸华坐在床上,语依张开手便让她抱:“母亲,语依想你了。”
芸华本来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听着语依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便惊醒了过来一般,猛的伸手搂住了语依,眼泪珠子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语依,娘的乖孩子,好几日都没见着你,快让娘好好抱抱。”
母女俩脸贴着贴,两人的眼泪珠子都落了个不停,秋华在旁边见着也是伤感,只觉得自己眼睛里有些泪意。“芸华姐姐,即便是为了语依,你也该坚强几分,那刘三不是好人,不值得你如此为他伤心。”秋华想了想,决定拿自己的母亲做个例证:“你也知道我母亲是和离出了容家的,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十分顺畅,郑老夫人与郑老爷都对她好,她还生了三个孩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你若是不信,过些日子我可以带你去拜访她,亲眼看看和离的妇人也一样能过得舒服自在。”
芸华接过丫鬟递上的帕子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我省得,为了语依,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只是现儿还有些想不通罢了。”
秋华陪着芸华说了些话儿,见她虽然脸色已经有了些松活,但依旧知道芸华心里还是没有走出和离的阴影来,心中有些难受,告辞回家以后,久久不能平静。为何芸华会这般软弱,即便那刘同知是一只中山狼,她依旧还在想着要和他厮守下去,难道离开了夫君便不能活下去?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世间人心不古,那时候芸华欢天喜地的嫁去江夏,自己与春华站在送嫁的人群里,见着芸华笑意盈盈,那会子还在感叹她做了幸福的新嫁娘,转眼才三年多,那会子新鲜的花朵便成了残花败柳。
是不是希望越大,到时候也会失望得越多?秋华忽然间便想到了远在应天府的高祥,心里边有些不快活,虽然现儿瞧着他对自己非常不错,可又如何知道他成亲以后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对她好下去?一想到这些问题,秋华便觉得有些烦恼,竟是连提笔回信的劲头都没有,今晚上飞烟偏偏将回信的事情提了出来,让秋华又陷入了沉思中。
提起笔来给高祥回复了几句,先写母亲生了个小妹妹,长得十分可爱,肌肤白里透红,自己去看她时还睁着眼睛在望自己,一双眼睛就如黑色的宝石般发亮。写完了这件事情,秋华的笔顿了顿,不知道下边该不该写芸华和离。拿着笔呆呆的望着油灯良久,秋华还是将芸华和离的事情写了上去:“见着芸华姐姐如此憔悴不堪,我心中十分难受,犹记得当年她出阁时笑语盈盈,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实在令人叹息。”
最后秋华在信后添上一句:“若是他日你有异心,可直言于我,秋华绝不会纠缠吵闹,只要和离文书一张,自行出府。”可是拿着这信笺看了好半日,又觉得不妥当,这些话放到心里想想便是了,何必写到纸上让高祥看了不舒服。
飞烟见着秋华满满的写了一页信笺,转眼间便揉了个纸团子丢开了,不由得顿足嗔怨:“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这写字也要费力气的呢。”低头一瞧,见秋华腮上微微带赤色,心里替秋华欢喜,看起来姑娘与高祥少爷真是两情相悦。
秋华反复考虑,小心措辞,这封信竟然是写了大半个时辰才写好,仔细看了看语句没有什么毛病,秋华将信笺放到一个信封里交给阮妈妈:“明日帮我送去驿站。”挨着桌子才站了起来,忽然就觉得眼前有些发花,身子摇晃了一下,若不是飞烟在旁边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差点就要摔到地上。
“姑娘,你怎么了?”飞烟唬了一跳,握着秋华的手只觉得有些冰凉,不禁“嗳哟”一声:“姑娘,你手这么凉,快些去歇着,莫要得了伤风!”
秋华只觉得自己喉头有些甜,心里很不舒服,由飞烟扶着坐到床上:“你快去给我弄一盏热茶来,怎么就忽然觉得口里发干,全身不得力儿。”
飞烟慌忙答应了一句,飞奔着去屋子角上的架子拿起茶壶出去,不一会便端着茶盏进来了:“姑娘,先喝些茶漱漱口。”
秋华喝了两口热茶,这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些,朝飞烟摆摆手:“我不喝了,去打水替我梳洗。”斜靠在床上看着床边的那盏油灯,灯火正不住的在微微摇晃,有一只飞蛾正奋不顾身的往那灯火里边撞了过去,才到火焰那地方便被炙着掉在油灯上,在灯油里扑扇了几下翅膀,慢慢的便没了动静。
这世间女子与飞蛾扑火何其相似,秋华不由自主想到了芸华,即使她被伤害成这模样,可依旧还在惦记着那个无情无义的人,只希望她能快快走出这个心结,重新快活起来。若是高祥也这样……秋华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掐到了自己的肉里,不会的,断然不会这样,高祥他不是那负心之人。
一夜无眠,听着窗外萧萧风声刮了个不停,窗户上有着歪七竖八的黑影不住的晃动,不多时又听到有雨点敲打着屋顶,开始节奏还很舒缓,慢慢的便变得格外急快,檐角上的水漏存不住那么多雨水,就如滚珠般急急滴落在台阶上,一点点,一滴滴,空阶滴到明。
第二日飞烟起来,见秋华躺在床上还没有动静,呼吸十分粗重,走过去伸手探了探额头,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地方热热的一片,有些烫手。“姑娘,姑娘。”飞烟轻轻的喊了一声,秋华应了一声,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你去替我到回春堂将钟大夫请过来。”
走出内室,阮妈妈正准备带着几位少爷小姐去族学,见飞烟一脸焦急的走出来,赶上来问:“姑娘怎么了?”
“额头热得烫手,我去找钟大夫。”飞烟急匆匆的朝外边跑了去,阮妈妈转头看了看内室,摇了摇头:“毕竟年轻,于这些事上不免会想得多些。”
不多时钟大夫便过来了,给秋华诊了把脉,又让秋华张开嘴看了看舌苔,细心查看了她的眼睛,这才皱着眉头对秋华道:“容四小姐,几年前我给你也看过诊,你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
秋华睁大了眼睛,里边带了一丝丝红色,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我记得,钟大夫那时便劝我要少想些事情,你说过不该过于殚思竭虑,忧思必会成疾。”
“既然记得,为何还要这样?”钟大夫叹了一口气,让飞烟准备纸笔:“容四小姐,你冰雪聪明,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每日里想这么多事情,拖垮了身子,即便是你旁的事情都做周全了又有何意义?身子亏损可是怎么也补不回来的,你年纪尚小,及时调整挨过一两个月便会好,只是这期间该好生休养着,千万别再想得太多。”
飞烟在旁边点着头道:“钟大夫说得对,姑娘,从今以后你就放开心思,别想太多,好好的调养身子。”
秋华默默的点了点头,钟大夫来之前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妆,镜子里出现的脸上没了红润,只是一味的淡黄色,就如秋日刚染了黄晕的树叶一般。扶住额头,秋华心里暗自想着,以后真该少胡思乱想,这日子该怎么过便怎么过,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三百零七章春日嘉懋赴江陵
自从钟大夫来看过诊以后,秋华的生活开始发生了改变,能不管的事情,她便放手不管,江陵的生活其实本来便比较清闲,她放手以后,日子便更闲了。每日里将玉华嘉文嘉徵送去族学以后,她便呆在随云苑里边,不是绘画便是临帖,慢慢的,她不再心浮气躁,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
应天府开珍珑坊分号的事情在今年着手进行了。秋华让飞红替她选个好掌柜,飞红推荐了杨妈妈的儿子杨大锤。因着他这些年一直在跟着阮大牛在外头铺子里边做事,飞红说他为人忠厚老实,打理铺子是头挑儿的角色。秋华听飞红盛赞那杨大锤,当即便回信允了,让飞红给杨妈妈三百两银子,派他们一家先去应天府打前阵。
杨妈妈的男人是秋华帮忙才从牢里放出来的,后来秋华照顾,杨妈妈和她男人管着杭州珍珑坊后院事情,膳食内务由他们带着媳妇包了,儿子又在外边铺子理事。一家人过上了舒服日子,心里头早就把秋华认作是家里的恩人,一心一意想要报答她,听说秋华准备在应天府开铺子,让他们与绿柳去打理,更是感激涕零。
按照秋华的吩咐,杨妈妈一家提早几个月去了应天府,先租了个小宅子安顿下来,杨大锤第二日起便与父亲杨老实去秦淮西街那边看铺面。秦淮西街是应天府的繁华地带,铺面基本上没有空出来的,打听了两三个月都没有合适的,杨老实与杨大锤见自己一家人在应天府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可铺面却没见到影子,不由得心里着急。
谁知也是秋华天生有财运,正在杨老实与杨大锤急得不行的时候,西街那边竟然空了五间铺面出来,问了下原因,原来两江总督犯了事,家里被查抄了,这五间铺面正是两江总督的私产,因此由官府封了,准备两个月后竞价发卖。
杨老实与儿子一嘀咕,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是买铺面与租铺面是两码事儿,他们也不能作主,赶紧写了信给秋华报告了这件事情。
“买,肯定要买!”秋华高兴得拍案而起,这可是个好机会,无论怎么来说买铺面比租铺面总要合算,毕竟铺面买了下来就是自己的,租铺面不说那租赁的大笔银子,还要担心主家一时不高兴便不将铺面租给你了,到时候哪里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她还正准备让飞红她们在杭州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现儿应天府有铺面,那便先去买了那边的罢。
一想到要买铺面,秋华心里恨不能马上就去应天府看看,但是毕竟她还在孝期,又带着玉华嘉文和嘉徵,出去也不方便,想来想去先去了封信到京城里边,将准备在应天府买铺面的事情说了下,想请嘉懋出面来帮她。
大伯娘要打理府里中馈肯定脱不开身,二伯娘现在正忙着给夏华备嫁,也没时间,算来算去最闲的便只有嘉懋了。嘉懋自小便对做生意十分感兴趣,这些年将他拘在京城的长宁侯府,他都快被沤出毛病来了,现儿得了个可以出面谈生意的机会,自然会乐意去应天府。
信用了加急的快件送了出去,秋华心里十分紧张,虽然知道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拍卖的时候,可她还是心上心下的,担心嘉懋晚了赶不上。心里有事,晚上睡不安稳,早上起来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还不住的咳嗽。
“姑娘,钟大夫说了,让你心里不要存事情,看你这模样,又在惦记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了。”飞烟一边替秋华梳头发,一边埋怨着:“现儿都五月天了,姑娘你还得穿着薄夹衣,身子弱成这样,还想些什么呢!”
秋华听着飞烟伶牙俐齿的在数落她,不由得勉强笑了笑:“这几日是倒春寒,我怕冻着才穿了夹衣,你自己也该注意着些,别一味逞强,多穿些衣裳。”
“五月都是夏日了,还说什么倒春寒!好不容易才大好了些,又要将自己身子弄得病怏怏的不成?”飞烟替秋华挽好头发,插上了一支白玉梅花簪子,端详了秋华一眼:“姑娘,你都瘦了不少,可真真要注意保养身子才好。”
“我省得,就你嘴多。”秋华笑着将飞烟推了出去:“快将水去倒了,咱们去园子里头走走,主院那边蔷薇花该开了,我去瞧瞧,看能不能得些感觉画几张衣裳样子出来。”
刚刚与飞烟走出随云苑的大门,前边匆匆走来了一个管事婆子,见了秋华行了一礼:“四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刚刚到外院!”
“嘉懋大哥回江陵来了?”秋华听了一阵奇怪,不该是直接去应天府的,怎么反倒跑江陵来了?可不管怎么说,嘉懋的到来让秋华心里舒服了些,赶紧拔腿便往外院走,才过了垂花门,就见嘉懋穿了一件银灰色的长衫往这边走了过来。
“嘉懋大哥,你怎么回江陵来了?”秋华站在门边,手指间扭着帕子望着嘉懋微微一笑:“原以为你要直接去江陵的。”
嘉懋跨过垂花门走到秋华身边,低头道:“祖父和父亲都让我先来江陵看看你们过得如何。而且……”他停了下,望着秋华,嘴角露出戏谑的神情来:“你难道不想自己去趟应天府吗?”
听了这句话,秋华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仿佛瞬间被人抽走了力气一般,看着嘉懋那带着笑意的眼角,她的脸慢慢的红了几分,声音有些细不可闻:“我能去?在家守孝,哪里又能随意行走?”
嘉懋耸了耸肩膀,脸上的笑意更深:“四妹妹,你什么时候这般胆小了?所谓守孝也不过是两个字罢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可见旁的人谁规规矩矩的守在家里,二十七个月里什么地方都不去?”
秋华被嘉懋说得有些心动,抬起头来看了园子里的花团锦簇,叹息了一声:“还有玉华嘉文和嘉懋呢,总不能将他们丢在家里。”
“带他们一道儿去,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带他们去开开眼界也好。”嘉懋大步走下了台阶,回头望了望依旧站在上边的秋华:“你想不想去?”
一颗心仿佛要跳了出来,秋华轻快的跟了过去:“去,怎么不去?只是要和容二太爷去说一声,免得族里有人说闲话儿。”
嘉懋得意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来:“这是去从祖父那边求来的,我将珍珑坊的事情和他说了,他知道你在办珍珑坊,吃惊得好半日没有缓过神来!这封信是他写给二太爷的,里边提到了他准你与我一道去应天府的事儿,既然祖父都开口了,二太爷还能反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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