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淑华水榭遭白眼(1/2)
春日的陵江格外柔美,一江如练,静静的向东而去,河畔的绿柳垂下了几万枝条,不住的轻轻点着江面,似乎在默默倾诉着的情怀。江面上有几叶小舟,船头站着一排排鸬鹚,正拍着翅膀准备对着水面做俯冲,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不时忽然跃起了一道银白色的弧线,水泼剌剌的响着,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容太后带着紫韵和紫曼两位姑姑正在江岸边静静的站着,她身上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裳,衬得她的肤色非常之白,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不少,远远看去似乎才三十岁出头一般,可是她心里却深深的知道,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了太多的痕迹,自己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时候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踏青江边的少女了。
身旁不远处传来一阵活泼的说话声,容太后转脸望了过去,看见许允袆正和容家的少爷小姐们在说说笑笑,不禁有几分感叹,毕竟还是年轻,有的是说话的劲头,若是到了自己这个时候,即便是有话都不愿意说了。
昨晚许允袆从流朱阁回来,竟然不着急去歇息,先来了自己院子,让紫蔓姑姑向容太后转达他的谢意:“允袆谢过太后娘娘,指了一门合意的亲事。”
容家的女儿还会差不成?容太后望着那边的几个侄孙女,心里边有些得意,夏华看着便是个有福相的,一张圆盘子脸很是讨喜,等她父亲高中,进京任职的时候,自然会有不少勋贵人家会来求娶。至于三侄子那个秋华,看着模样生得极好,只是亏了出身,三侄子到现在还是个白身,议亲的时候可能会有些不利,自己总得要帮帮忙才是。
省亲之期很快就要满了,今日是在江陵的最后一日,容太后特地提出要来陵江边踏青,可是抛下那成行的禁卫军不提,她却再没了那时候的情怀,站在江边只有满心的惆怅。在陵江之畔徘徊了大半个时辰,容太后有些疲倦,没有了观赏风景的心情,紫韵姑姑传了太后的令下去,大家又浩浩荡荡的回了长宁侯府。
许允袆先送容太后回了丹枫园,又悄悄的溜了出来,容太后扶了栏杆看着那白衣少年的背影只是微笑着摇头,紫蔓姑姑在旁边看了感慨道:“肯定又是去流朱阁找容大小姐了。”
旁边紫韵姑姑微微一笑:“毕竟年轻,正是那恋恋不舍的时候。”
容太后出神的望着那个背影,慢慢的没入了繁花似锦的园子深处。那白衣少年,和他祖父当年那背影如出一辙,眼中忽然有了些泪意,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再回来,可依旧能通过某种纽带将它联系下去。
许允袆手脚轻快的走到流朱阁前边,站在门口的小丫头子见着他走过来,咧着嘴笑了笑:“许公子,我们家姑娘少爷和二小姐四小姐一起去了水榭,叫你快些去呢。”
许允袆听到说春华在水榭,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欢喜,迈开步子便朝湖畔走了过去。容家园子大,他七弯八拐在那小径上走了好半会功夫,这才远远的望见一线白色的水浪,似乎还能听到隐约的说话声。拨开树枝往那边看了过去,就见一间水榭从水中钻了出来,正在曲廊那边的尽头。
枝头的花朵不住的往他身上掉,许允袆也不管这么多,拨开花枝便从低矮的花丛里窜了过去,从上边跳到了湖边的青石地面上。刚一落地,便听到有个女子的惊呼声:“你是谁?”
许允袆定睛一看,见一个丫鬟带着一位小姐站在自己面前,那位小姐才j□j岁的年纪,生得一副好模样,玉白色的皮肤,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这小姐是谁?怎么这几日都没见过?许允袆看了看她身上的穿着,和容家其余几位小姐也差不了多少,心里想着该是容家庶出的女儿罢,所以才没得机会去见太后娘娘。
淑华正带着秋芝在湖边散步,没想着前边忽然跳了一个人出来,唬得她魂飞魄散,等及看清楚许允袆的面容,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一颗心砰砰直跳,这年轻公子是谁?比祥哥哥长得俊美多了,她斜斜瞟了许允袆一眼,心里有些瘙痒难当,极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许允袆正准备开口回复,却见这位小姐那仓皇的面色褪去,忽然之间换了一种妩媚得似乎能滴出水来的眼神,和她的年纪格外不相符合,不由得想起父亲的姨娘来,她笑起来也是这副模样。见着她这样子,许允袆心里有些厌烦,也不回答淑华的问话,甩了甩衣袖上的花瓣便扬长而去。
淑华见许允袆对自己不理不睬,气得在后边直顿足,秋芝在旁边劝说道:“姑娘,你别生气了,或许他是跟着太后娘娘来江陵的京城贵公子,咱们也得罪不起,还是回去罢。”
淑华撅了撅嘴,看着许允袆的身影朝曲廊那边走过去,耳朵里边听着秋芝的话,心里却犹有遗憾,站了好半天,眼睛盯着他的身影沿着曲廊朝那水榭走过去,白色的身影和那水天一色慢慢的融合在一起,仿佛是一幅极美的风景画。
“跟我走。”淑华朝秋芝看了一眼,很不耐烦道:“你就是一根木头,站在那里跟没有个人一般!”秋芝被淑华的话说得耷拉下了肩膀,唯唯诺诺道:“姑娘,你要秋芝陪你去哪里?”
淑华听着秋芝这话便更是烦恼,转手便推了她一把,恶声恶气道:“真不知道你这样笨的人有哪一点被我爹看上了,竟然选了你去做通房,看你要脸蛋没脸蛋,要脑子没脑子的,不知如何能将我爹伺候满意了!我觉得连厨下帮工的那个蕙红都要比你伶俐得多,带着你到外边走,可真是丢了我的脸!”
秋芝被淑华这一通劈头盖脸的骂弄得不知所措,哭丧着脸跟在了淑华后边,姑娘小时候还没这样尖酸,怎么越是长大了,就越没了温柔敦厚,牙尖齿利,还喜欢动手打人,自己时不时便要挨上几下,虽然不痛。但心里边却是难过,毕竟小姐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呢。她跟在淑华身后慢慢踏上了曲廊,心里想着了前年走失了的冬梅,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总归该要比自己要好罢。算算年纪,今年自己也快十七了,怎么着再熬几年也该嫁人了,姨娘现儿有儿有女,自然不会让她的肚皮再鼓起来,到二十岁的时候还不知道会给她指个什么人配了呢,一想到前途未卜,秋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步子越发慢些了。
曲廊在湖泊里弯弯折折,一池的荷叶还是今年新发出来的,老叶子都已经在太后娘娘来江陵之前便收拾干净了,所以现在湖面看过去,一种新鲜的绿色不住的起伏,就如那波浪一般动个不歇。
淑华脚步轻盈的走到水榭面前,看到里边坐着自家兄弟姐妹,差不多都齐全了,不由得心里一阵愤恨,不就是仗着嫡出的身份吗,自己过不了多久便也该和他们一样了,看他们还会不会这样对自己不屑!
“淑华,你怎么就出来了?不是说你着凉了,肚子不舒服吗?我还以为你要过几日才能出门呢。”胖乎乎的嘉荣一边往口里塞着东西,一边笑嘻嘻的捉弄着她,淑华早些日子在主院的花厅里边出乖露丑,不多时容府上下全都知道了,嘉荣素来和淑华不对盘,戴着机会自然要好好的损她。
淑华被嘉荣这句话弄得面红耳赤,那追着来看贵介公子的心被浇得冰凉,愤恨的看了嘉荣一眼,咬着嘴皮儿又望了望许允袆,转身便往回走,把那刚刚跟到水榭门口的秋芝弄得摸不清头脑:“姑娘,这位公子不就在水榭里边?怎么又要走了?”
淑华羞得一脸通红,劈手就给了秋芝一个大耳刮子,飞快的跑开了去。嘉荣望着那对主仆的背影,只是咧嘴笑,许允袆奇怪的问道:“嘉荣,她也是你们容家的小姐?”
嘉荣点了点头,指着秋华道:“她是秋华的姐姐,只不过是姨娘生的,在女姊妹里排行老三。你别看她生了一副好相貌,可性子却和她那姨娘是一样的。”他转脸拍了拍夏华的肩膀道:“比我妹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许允袆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凑脸看着春华和秋华两人玩双陆,嘉懋在旁边不住的给妹妹出点子。尽管两兄妹已经非常努力,但秋华的优势还是明显能够看出来,春华推了推盘子:“不和你下了,你那脑袋瓜子我可比不上。”
夏华笑嘻嘻的在旁边插嘴道:“咱们都笨些,只能有劳三妹妹替咱们攒嫁妆了。”
嘉荣刮了下夏华的脸,宠溺的望了妹妹一眼:“也不知道害羞,就想到嫁妆上边去了!”
夏华嘟着嘴不服气的反驳道:“怎么不能想,你瞧大姐姐,姐夫现儿都坐在面前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嫁去京城了呢,这都是转转眼之间的事情!”
春华被夏华和嘉荣这般一说,也有些羞愧,偷偷看了许允袆一眼,见他也正在往自己这边望过来,两人四目交汇,突然之间都红了脸。
第一百零九章 碧芳院欲快上位
贾安柔坐在前院,望着墙头的杏花一瓣瓣的飘落下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她把手紧紧的合拢在一处,十指相扣,用力的卡进了自己的肉里边。
他来江陵了?他知道自己在这长宁侯府吗?
早几日大房的春华过生辰,请了外地的一个戏班子过来唱堂会,自己虽然心里痒痒的想要去听,可碍着这姨娘的身份,只能走到碧芳院外头,站在岔路口上听着从远方传过来的曲调,飘飘渺渺,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时候。
这是昆曲,贾安柔一手扶着花枝,一手捻着衣角,手都有些发抖,今日唱的可不就是《牡丹亭》?想当年,游园惊梦里多情公子遇着了深闺小姐,台下多少人唏嘘不已,而她对台上那个翩翩美少年倾心爱慕,不顾一切的跟他眉来眼去,暗度陈仓好几次以后,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子,惊骇万分去找他时,那戏班子早就已经去了外地,再也寻他不到。
她的生活从此发生了改变,因着坚信着他对自己的感情,设计了表哥,宁愿来容家做姨娘,辛辛苦苦的熬了九年,自己还是碧芳院里的贾姨娘,淑华也还是没有变成嫡女。贾安柔想得气愤,用力一拉,蔷薇花枝的刺刮破了她手指的肌肤,血珠子一涌而出,看得林妈妈赶紧走上前来,用帕子将手指压住:“姨娘,回院子去包扎下罢。”
贾安柔摇了摇头,全身有些发软,只是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喉头干涩:“妈妈,我不走,我想再听听这曲子。”
林妈妈怎么能不知贾安柔的想法,也不再催促她,只是垂手站在一旁,陪着她听那软软款款的唱曲,如有什么钻进了心窝里一般,想将它拉出来,却钻得越深了。
主仆两人站在花树掩映里听得真酣,却见淑华怒气冲冲的从小径那头走了过来,一边甩着帕子在骂着什么,身后的秋芝只是半低着头,不言不语的跟着往前边走。贾安柔见女儿这般模样,唬了一条,赶紧从花树丛中走了出来,柔声问她:“淑华,你这般不高兴,到底怎么了?”
淑华只是嘟着嘴不说话,眼泪珠子掉了个不停,贾安柔看了只觉肉痛,将秋芝唤到跟前,首先叫林妈妈赏了她一个巴掌,然后凶悍的问她:“叫你好生跟着小姐,你倒是做什么去了,竟然她哭着回来了!”
秋芝捂着被打的脸,委委屈屈道:“唱堂会的戏班子里边有个小丫头,大家都说她长得和姑娘像,因着说了这话,姑娘才被气哭的。她们都是这般说,秋芝也不好去骂谁,只能随她们说去了。”
贾安柔心头一惊,按了按胸口强装镇定问道:“那小丫头真的和小姐长得像?”
秋芝抬起头,怯生生的看了淑华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桂妈妈她们也没有想要将姑娘和戏子比,两人长得委实有些相像,总归有七八分的光景。”斗胆说完这句,捂着脸看了看贾安柔,见她似乎并没有动怒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又添上了一句:“尤其那眼睛眉毛,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呢。”
“淑华,别哭了。”贾安柔拿着帕子替女儿擦了擦眼泪:“想来她们也是无心的,你别太计较这么多。哟哟哟,快被哭,娘的心肝都被你哭得有些发痛了。”
回到碧芳院,当夜无眠,辗转反侧都是想着那个唱昆曲的戏班子。那个小丫头的眼睛和淑华长得一模一样,那该是他的女儿罢?一想着自己在容家吃苦,他却又和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娶妻生子去了。想到此处,贾安柔直气得场子都打结了,一双手抓着床单只是抖个不歇。
一整晚无眠,第二日起来便将林妈妈唤进了内室:“你去寻访下那个外地唱昆曲的戏班子,看看他是不是在里边。”
没想到林妈妈第一次提出了相左的意见来,她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绷着一张起满皱的老脸道:“姨娘,今日同不得往日,恕老奴不能像当年那样替你去传递消息。”见贾安柔一张脸慢慢转成不欢喜,林妈妈蹲下了身子,低声在贾安柔耳边道:“姨娘,你现在还惦记着他有什么用?你可要为姑娘想想,眼见着随云苑那边身子一日日的差了下去,只消三爷去点把火,势必便拖不过今年年底了,你放着大好的长宁侯府三少奶奶不做,却要与那低贱的戏子私奔不成?”
贾安柔听了只是落泪,好半日才哽咽着说道:“我只是想见见他,就见他一面!”
林妈妈叹气不语,心道姨娘真是糊涂了,有什么借口能出府呢?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这院子里头,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妈妈,你帮我去打听打听,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若是过得不好,我给他几百两银子,拿了去好歹做个小买卖。”贾安柔颤抖着手从床头的一个小柜里摸出了一把铜钥,又转到拔步床的后边摸了摸暗格,用力一扳,从里边摸了个黄杨木的盒子来,用铜钥打开了盒子,在一叠银票里选了又选,终于拿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妈妈,你帮我去将这银票给他。”抹了抹泪,颤抖着声音道:“此生我既已没有和他做夫妻的缘分,就盼他能平安喜乐罢。”
林妈妈接了银票在手里,心里打定了主意不送出去,口里只是应承道:“我知道了,这就出去看看。”
走到园子角门,却被看门的婆子拦了回来,只说因着太后娘娘回府省亲,所以门禁严了些,要出去需得有夫人发的的腰牌才能放行。“林妈妈,素日里也得了你不少好处,可今日非比寻常,实在是对不住。”看门的婆子眉毛皱到了一处,一脸的不好意思。
林妈妈正在犯愁出去找戏班子的事儿,听了那婆子这般说,如释重负,脚步松快的跑了回来,对着贾安柔直叹气,将那银票又塞回给了她:“现在出园子要夫人发的腰牌才行,守门的婆子不让出去!”
贾安柔听了只是默默流泪,晚上继续无眠,只想要知道他的消息方才了结心愿一般。过了几日实在挨不住,偷偷溜到主院请容夫人给了块腰牌,又让林妈妈拿着银票去找那戏班子:“你可得看仔细些,回来告诉我他的模样变了多少。”
林妈妈见腰牌也拿了出来,没法子避开这事儿,只能接了腰牌和银票,一步一停的走出碧芳院到江陵街上去寻人。一边走,心里头不住的叹气,这可是前世的魔障不成,姨娘为何对那个戏子一直念念不忘!
出了角门打听了一番,走到那戏班子落脚的地方一看,却只见大门紧闭,上边挂着一把好大的铜锁。林妈妈愕然的问街上晒太阳的闲汉:“这外地的戏班子去了哪里?我们家夫人叫我来请他们去唱堂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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