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节 不知不觉飘过的‘杂草(2/2)
他牛叉地掐了掐我的脸,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我淡淡地看他一眼,然后很郁闷地望着自己灰头土脸的脚尖,好像所有丢脸的情绪,和尊严,就这么被廉价地践踏了,甚至连哪怕一丝丝的骨气,也没有残留。眼睛湿湿的难受,我很努力地去望天,然后满眼的悲痛开始旋转,低低地漾在了风中。
”喂喂喂,你别哭啊。“
寸草一脸错愕地看我,忙不迭从衣兜里捞出一块儿皱巴巴的纸巾来。
”给,“他把那张皱皱的纸硬塞给我:”擦擦吧,女人,就是麻烦。“
”什么啊!“我厌恶地扫了一眼,狠狠地砸到他脸上:”这么脏,你会不会照顾人啊。“
”有的擦就不错了,你怎么还能嫌弃啊!“他愤愤然地抓起面巾,然后哗地一下甩到了地上。
”喂!“我吼他:”你就是这么安慰人的吗?!你好过分!“
”蜜豆!你到底讲不讲良心啊!我大半夜地陪着你吹冷风,你就这么拿我当撒气桶啊?啊啊啊~阿嚏!“
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好像真的是受了凉的样子。
”你···,你好还吧!“
我傻傻地看着他,不禁心虚地狠不上话来。
”哼!“他得理不饶人地数落我:”对你,我真是受够了!难怪苗栗会选择去照顾我哥,因为你真的太难伺候了!“
微冷的天像一个放映着灰白回忆的偌大荧屏,痛苦无限大的放大,放大,然后就这么不堪重负地,撑破了心。风萧萧地穿梭在婆娑的树影里,低低呜咽,我红着眼看他,声嘶力竭地吼他说:”是啊,她不爱搭理我了,可即便是这样,她曾经照顾的人不是你哥而是我啊,不管怎样,她也比你会关心人,不像你,什么都不会,只会假惺惺!“
很响很响的回音,像弥留的苦涩,回荡在耳畔。寸草瞪大了眼睛看我,一切的忍耐,容让,仿佛都不存在。
”我懂了,在你心里,那个苗栗比谁都好是不是?!“
他哑着嗓子问我,我抿着嘴看向他,任由风抽走一切的声响,无言以对。
”好!那我现在就把她找来,让她照顾你,呵护你,让你开心,我躲你躲你远远儿的,让你开心!“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地离我而去。我忽然间很心慌,不知道是因为害怕他真的去找栗子,面对面的尴尬会让我难堪,还是怕他真的就这么离开,背对背地交集,会运走在我的视野,消失不见,总之,我就是怕,下意识地冲过去追他,甚至都来不及分辨他所走的方向,就直直地冲了出去。
”竺寸草,你别···“
”嘭!“很小的一根树枝,就不起眼地横亘在我脚前,我大步地飞了出去,却不小心滑滑地摔倒了。夜有些冷清地罩了下来,像黑黑的沙幔,长长地盖住了弥漫在暮色中的,淡淡的忧伤。我低头死死地盯住自己的影子,像盯住挥之不去的失落,傻傻地,把悲伤滴落。
”真是麻烦,你说我要是不在,你该怎么办?“竺寸草掉头走了回来,我哭着抬头,发现他插着裤兜,重新站到了我面前。
”起来吧,“他把一只手递给我:”如果又摔了,可别怪我。“
”竺寸草!“我在他手心打了一巴掌,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你不要跟我吵架好不好,我很累,我真的吵够了。“
”傻喏!“他把衣袖揪了回去,把手背到了后头:”我既然肯回来,就不打算跟你吵。“
我傻傻地看着他,像无数个花痴的傻帽一样,呵呵地笑。
”走吧!“他拉起我,迈着步子往前走。
”去哪儿?“”我挣脱他,彳亍到了一边。
“你不是骂累了吗?我送你回家啊。”
“不!我不回去!”我大步地向后退着,仿佛有消失了尽头的长度,在路上蔓延作无比绵长的可怖。“为什么?!”他走过来,无奈地摇头:“这么晚了,你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我···”我猛地在地上跺了一脚,嘴硬地找借口说:“我不要走!那是因为···因为···因为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那好办!”他一把打横抱起我,我恍惚间像一袋快要失重的大米那样,高高地吊起了半米。“喂!”我心惊地低呼:“竺寸草!你这是干什么!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别乱动!”
他扭过头,不要脸地对我笑着说:“你不是走不动了么,算了,本少爷心好,今儿个就当回搬运工,把你扛回去好了。”
他吃亏地这么说着,然后越走越急。
看着离山麓的小屋越来越近,我也急了,当即便扯着嗓子大吼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儿,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干嘛,回个家而已,我又不把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他为他想歪的心思乐得咯咯笑,我却是彻底急上了,想都没想就在他耳朵上用力地拧了一把。
“啊~!好你个蜜豆,我好心送你,你还想谋杀吗你?!”
他痛苦地大叫,眼泪都疼得流了下来。
“你放不放我下来?!”我凑到他耳边大叫。
“放!放放放!”他不甘心地说:“我放还不行吗?”
我冷哼着松了手,他也猛地一松手,把我摔到了地上。
“竺寸草!”我扶着快要断掉的腰骂他:“混蛋!你干嘛摔我?”
“王八蛋!”他捂着疼得快要掉了的耳朵回嘴:“那你又干嘛拧我耳朵?!”
“这怎么能怪我,是你先不好的。”
“喂!我说你这人还讲不讲理了?!”
他很大声地吼我,我觉得很委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会和我吵架,更想不明白早早说好不会和我斗嘴的他,为什么会那么不守信地爽约。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吧嗒吧嗒地湿了一手。我丢脸地拿袖子去擦,可是不晓得怎么地,却越擦越多。
“喂!我又没怎么你,你要不要哭成这样啊,来,给爷笑一个!”
他弯身到我面前,作很夸张的鬼脸逗我。我哭着看向他,然后就哇哇地,大声地哭得止不住了。
“没劲得你!那~爷给你笑一个!”
他故意拿手把脸努得一副很有肉感的样子,然后咯咯地抖起来。
我哽咽着看他,哭得连一个字儿都憋不出来。
“蜜豆!”他很纳闷地把手背反过来搭在我温热的额头上:“你这是怎么了,一阵阴一阵晴的?”我摇头,只是哭,泪仿佛是东去的水,我几乎要把所有的悲伤都哭尽。
“你说话呀?”他狐疑地问:“我是不是又招你了?”
我吸吸鼻子,用力地摇摇头。“那你哭个毛啊!”
“你连我哭什么都不知道!”我哽咽地数落他:“怎么就知道我哭个毛啊?”
“哎呀,你还有理啦?!你连哭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哭毛啊!”
“你真的好吵啊你!我就是告诉你是什么毛,你也搞不定这个毛的。”
有些碎语,像是藐视的刀子,深深割痛了某些比天还要偌大的自尊,他就愣在我眼前,不屑的冷笑,像是无奈的自讽,嗖嗖地刮倒了夜里成排的踟蹰。
“成!”他没耐心地朝我摆摆手:“我搞不定你,总有人搞得定你!”
话音刚落,他就忿忿然地转身,好像特别急迫地想要摆脱眼前的麻烦的我,好让未来看不见我的日子里,不再那么麻烦。
“等等,”我冲到他前面,死死拽住他的手,然后泣不成声地问:“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上你家,去找苗栗呗!”他轻轻甩开了我的手,像是甩开了一个早就不想要的旧包袱。
“她不是什么都比我好吗?好啊,那就让她过来,把你抱回去好了!”他没由来地朝我生气得一通大吼:“我无能!也真他娘地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啦!”他蹭蹭地朝着十里渠的山麓走去,像是吃错药的火箭,嗖嗖地乱飞。
“竺寸草!站住!”
我几乎是飞过去,嗖地一下子抓住了他甩得老高的胳膊:“不许去,不许去!听到没有!”
“得了吧,你其实很想我去,我知道你很想我去。”
“我不想你去,你不要去。”
“你撒手。”
“那你别去。”
“我叫你撒手。”
“你先答应我你不要去。”
他把胳膊使劲儿地往回拽,我扯着他的衣袖使劲儿地往回拉。“那我撒手!”他索性把把外套唰地一下脱了下来,狠狠地甩给我。
我扯着半边空空地袖子,望着他呆呆地傻了眼。
“解脱。”他揉了揉鼻子,淡淡地吐了两个字儿,然后又开始转身朝着十里渠走。
“混蛋,可恶的混蛋!”
我像当头挨了一记狠狠的棒喝,愤懑地扬着嗓子吼他:“你就会跟我吵!”
恍若忽然间很紧急地刹车地,风停下了匆忙的步子,他缓缓地扭过头来,然后很生气地对我说:“是啊,我只会吵,就那个苗栗不会跟你吵,我这就把那个闷葫芦给你找来,你撒气儿也好,撒娇也好,统统与老子无关了!”
他走得更急了,仿佛分秒都不想耽搁地走掉,仿佛是为着消失,再也不想让我看到。
我又想追,可是怎么迈不开步子,只好傻傻站在了被他抛得老远的身后,很大声地喊:“我~和~她~吵~架~了~!”
除却忽高忽低地回响,耳畔便静得只剩风声。离十里坡底就差一步,一步之遥的另一头交界,就是十里渠。他将将收住了这关键的最后的步子,掉转头过来问我:“什么?”
风静得屏住了呼吸,我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垂着头告诉他:“我说,我和栗子吵架了,我不想回去,就是因为她回去了,可是我却和她吵架了。”他很小心地走近我,皱起的眉头,渐渐平缓了下去。“所以,”我偷偷瞟了他一眼,然后掰着拧巴的指头要求他:“你不要去找她,算我求你。”
“哦?这么说,你是真心不想我去啊?”他死死盯着我,仿佛是盯着一条将将被他捕到的漏网的鱼。
“嗯。”我丢脸地挤出一个鼻音,搞得自己酸酸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乞者。
“好咧!”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啪地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然后就很随意地往我身边一坐:“说说吧,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说出来给我开心一下。”
风呼呼地去,他拍拍身边灰扑扑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我很不情愿地坐了过去,恍惚间,我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个很不像自己的自己,而此刻,正竖着中指,朝我鄙视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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