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 荒村外人,是初识还是再相逢(2/2)
“走吧,好姑娘。”他不由分说地拉我上路:“我饿了。”
我就这么厚着脸皮地蹭了他一顿午饭,到农舍的时候,正好是晌午,我们选了一处比较凉爽的位子坐了下来,露天的草棚子没有风扇,但头顶上的几片大叶子却也阴凉,我要了两碗小米清粥和四根玉米棒,他摇着头笑了:“拜托,你好歹也照顾照顾我,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让我吃这么清淡?”
“这已经算很好了。”我用手抓起一根玉米棒放到他碗里:“公子哥就是公子哥,就知道你吃不惯这乡下的粗茶淡饭的。”
“不是吃不惯。”他把菜单递给我:“我就想让你给我点两个特色的,我今年大三了,这会儿虽说正好赶上暑假,可这支教啊,我也只做两个月,过些日子就得回去的,要是不了解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的饭菜,那回到城里,我的同学是会笑话我的。”
我接过菜单,眉头都要拧作一团了:“可我真没觉得我们这儿的饭菜有什么特色啊,顶多就是些家常的,像什么·····”
“对对对····”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激动地打断了我:“就是你所谓的家常,这就是我要的特色,快点吧,”他催促我:“我都快饿的不行了。”
“行,你等等我。”我恶作剧地笑了,我想我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家常照顾照顾这个外来的客人了。
“大婶儿,”我叫了农家乐的白大婶儿,拉着她走远了些:“你给我弄两碗牛粪拌饭。”
大婶儿回过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座位上四下张望的苗俊,了然于心地说:“那小伙子,不是村里人吧。”我眯起眼睛笑着,重重地点点头。
“坏丫头,你该不会是想用牛粪来招呼客人吧。”
“没错。”我邪恶地坏笑了。
“哟,看他那秀气样儿,一看就晓得是城里来的少爷,人城里人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你说这牛粪,他怎么吃得惯呢?”白大婶儿心疼地说。
“呵呵呵~”我只是笑:“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你就别替他心疼了,快去吧,人家还赶时间呢。”
“你这丫头哟!”
“快去吧!:”我推着白婶儿走进了厨房,随后又做回到苗俊的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艾艾艾~”他冲我小声嘀咕:“你刚刚跟那位大娘都说些什么了?”
“没什么呀。”我无辜地眨眨眼。
“没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打量我:“没什么你会笑得那么奸?
”“呵呵呵~,呵呵呵~”我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他看我这副笑得东倒西歪的模样,更为肯定地念叨:“有鬼。”
“来喽,新鲜的牛粪拌饭,趁热吃喽!”白婶儿端着个蒸笼走了过来,把两个塞得圆鼓鼓的牛肚子放到干净的盘子里:“慢用啊!”
“哟,这什么呀?”他瞅着新鲜:“我还真没见过呢。”
“没听人白婶儿说么。”我递给他一双干净的筷子:“这啊,就叫牛粪拌饭,怎么样,够特色了吧。”
“牛粪?”他用筷头轻轻戳了戳这塞满牛粪和米饭的牛肚子,一脸的不相信:“这能吃吗?”
“别紧张,这牛粪不是牛拉出来的牛粪,而是还没拉出来的藏在牛大肠里的牛粪,很新鲜的,”我替他把牛肚子戳开,挑出里头稍稍熏得有些发黄的米饭:“来,尝尝吧,稍微有点儿气味,不过嚼着还是很香的,来嘛。”
他最终鼓足勇气地张开了嘴,把那口牛粪拌饭咽了下去:“哇,可它还是好臭啊!”
“呵呵呵~,呵呵呵呵~”
“还笑,”他白我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敢吃啊。”
我轻狂地笑了,在他吃惊的注视下,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盘的牛粪拌饭。
“牛啊。”他不得不佩服得深鞠一躬。
“那是,”我说:“浪费是可耻的,尤其是暴殄天物,这是罪无可恕的。”
他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
午饭过后,我和他到菜园子里散了会儿步。
太阳高高地挂在园子上方万里远的高空中,像是一颗倒映在蔚蓝湖水中的滚烫火球,把浮云烧得火红。
“喂,”我问他:“你是苗族的吗?”
“不是啊,你干吗这么问呀?”他叼着一根长长的桔梗,无比困惑地问。
我坐到草垛上,傻不啦几地说:“你不是姓苗吗?”
“呵呵呵呵~,傻姑娘,谁告诉你姓苗就一定是苗族呢?”他把手背到了脑后面,结结实实地倒在了草垛上:“我是汉族,苗是我父亲的姓。”
“哦。”我傻傻地支吾了一声。
“对了,聊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窦泌。”
“窦泌?呵呵,”他笑:“好奇怪的名字啊,你爸爸姓窦吗?”
“不,我阿爸姓泌,他叫泌农,是十里渠的医师,我阿妈姓窦,我们哈尼族只从母氏,于是他们就把他们的姓凑到了一起,这才有了我的名。”
“从母氏,那你们这儿一定是男主内,女主外吧。”
“这倒不是。”我跟他解释:“其实女族人的地位是很低的,嫁得出去的闺女就不能再认自己的爹,不会有机会回门的,只能一心一意地侍奉夫家,而那些迟迟就不出去的女人,就会被村里头主事儿的人网罗起来,只能等着走婚。”
“走婚?!”他从草垛里一个轱辘翻坐起来:“原来真的有走婚啊?我还以为这些陋习早就摒弃了呢。”
“你知道走婚啊?”我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哦,从书上看来的。”他不好意思地说,整个一书呆子的傻样儿。
天,我的天,我的那个老天,这年头的教育,让我说什么好!
走婚,顾名思义,就是流动的婚事儿,一般一个男子,可以有多个配偶,挨家挨户地娶媳妇儿,但走婚来的媳妇儿男子是不用对她们负责的,俗套一点儿来说,就是让男子和需要走婚的女子行房事,已到达让女子家延续香火的目的,所以选择走婚的女子可这一辈子也只能看到夫家一次,片刻的欢愉,也只是一时的。哎,神呐,这么老旧的一个民俗,他竟然说他知道,这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来如今的教育就是这么个教育法儿,真是越来越脱轨,完全不让学生学好嘛。
“原来你们上学,就学这些啊?”我鄙视地说:“简直是误人子弟嘛。”
“也不全是啦,风土人情,该了解的,还是多多亦善的好吗,不过你这话儿说的好奇怪,什么叫‘你们’,难道你不上学吗?”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好运的。”我板着脸说:“我上完小学就没上了,辍学都辍了8,9年了。我在家也可以自学的。”
“哦?”他笑:“那你都学些什么呢?”
“我学得很多啊,像什么插秧,撒网,捕鱼,我都会,我还会编草鞋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呀?不就是个大学生嘛,‘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这我也会啊,有什么了不起。”
“呵呵呵呵。”
“行啦,有那么好笑吗?”
我抓起一把稻草狠狠洒向天空,于是无数根金针在半空中盘旋,一圈,两圈,三圈····,最终直直的,又悉数落回草垛里。
“我知道,你是想说,没文化,真可怕,是吗?”我不甘,却也不否认地回应,“没关系,想笑就笑吧,我承认,我是个肚子里没有墨水的女娃子。”
稻草干巴巴地躺在稻草堆里,风又把它们吹拢了些,仿佛从不曾离开过一样,它们就这么安分,却也无奈地,摩肩接踵着。
“谁说我是笑这个,我笑,是因为,你是个特别的姑娘,是那种与众不同地特别,和你说话,我会特别的开心,我真的开心,真的。”
他微笑着蹲到我面前,一字一顿,犹如向阳的葵花般温暖,而只有天晓得,我该是多么地惧怕。
“哒哒哒”小怀表尴尬地响着,托显了我沉默的费尽心机。也不知是为何,我忽然有一种很想逃离的感觉,随着怀表分分秒秒的跳动,我胆怯的心绪几乎要呼之欲出。
“呃,那个,”我尴尬地看了看时间:“我该回去了。”
“再见。”我起身对着近在咫尺的他傻傻地挥手,便逃命似的,向山脚飞奔。
“等等,请等一下。”我听到了他我身后的喊声,可我并没有勇气立马站住脚,反而是头也不回地越跑越快了起来。
“喂!”他跑着追过来,不一会儿就拦在了我面前,“你跑什么呢?”
我气喘吁吁地反问,实在是累透了:“那····,那······那你···你、你又追什么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他又笑了,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闹剧似的,笑得哈哈地。
“你又笑什么?”我有些惊慌地问出口,因为我不知道他到底要笑些什么,老实说,他的笑,让我不安。
“我笑你这人戒备心挺强的,老把好人当歹人。”
我心虚地低下了头,为自己这点小九九这么轻易就被人看穿而感到深深地挫败。
“别怕,我来是想跟你说,你可以给我当学生,我可以做你老师。”
“这话怎么说?”我觉得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更不可思议地望见了,他满脸真诚的,不可思议的认真。
“你看这样好不好,”良久,他说出了他的考量:“我每个周六都用空,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啊?那个,我····”
“不要忙着拒绝,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在教室里等你。”
“窦泌,”他打一个响指,仿佛是阴霾天里最亮的缶声:“回见!”
黄昏来了,这回是他先走了,并且还很大方而无所谓地转身向我挥手告别,看着他明明白白的坦然的背影,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真心为自己小人地狭隘而觉得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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