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章 逸王、欣茹,探兵(1/2)
萧逸立在右军营帐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因臂上有伤,他并未穿战甲,只着了件玄色紧身窄袖武士服,腰间紫鞘长剑嵌了冰雪的寒凉安静地置于一侧,远远看去,人便像一把明锐的剑,英挺而犀利。
三军左都运使押送的粮草辎重卯时便已抵达,正源源不绝地送入大营,车马长行肃然有序。
行军打仗粮草向来是重中之重,身为主帅自然不能忽视,必要亲自到场加以巡查。然而如同既往,萧逸脸上很少见所谓主帅应有的凝重,调兵遣将、军马筹略都在那轻松的笑意间,不经意却无处不在,明朗中长驱直入。
此时他也只闲立在一旁,目光穿过营中猎猎招展的军旗落在极远的云层之端,与其说他在思量什么,不如说他在欣赏平野落雪的冬景。北方入冬日益寒冷,呼吸之间,眼前凝出一片白白的雾色。
冰冷的空气使人头脑越发清醒,他扬唇一笑,这场战事顺利地在眼前扩展,得心应手。他毫不怀疑最终的结果,并享受着走向这结果的过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的眼睛似是看透到离此不过几十里的敌方军营,少年豪情让他俊朗中时时带着意气风发的神情。
不过须臾,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起初并未在意,但来人一直走至他的近旁,他心底微动,突然回身看去,倒将那人吓了一跳。
木月臂上搭着件貂氅站在他身后,微微吸气后,毫不客气地抱怨:“吓死人了!”
萧逸顿时哭笑不得,但看着她显然不打算讲道理,只好说道:“这么说是我该道歉?”
“那是。”木月说道,将貂氅递给他:“到处都找不到你,你不在营帐歇息怎么自己站在这儿?”
“你说呢?”萧逸瞪她一眼,却在看到她眼底一掠而过那灵黠笑意时,终于耐不住笑了。
清扬的笑声在破开寒冬初雪轻轻荡在俩人之间,木月觉得大概只有在萧逸面前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的笑,一时间极为开心。却突然见萧逸看往她身后,眼底笑意一凝,上扬的唇角骤然停住,随之而来的是明显的诧异。
她顺着萧逸的眼光回头看去,萧逸出声喝道:“闫奎!带你身边的人过来!”他声音极为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满。木月甚是困惑,她很少听到萧逸这样呵斥帐下将士。
不远处刚刚经过的两人闻言停住,其中一个身着参将服色的军士抬头往这边看来,面露犹豫之色,但却不敢违抗命令,立刻来到近前。
“末将参见殿下!”两名将士一前一后行礼。
萧逸并未命闫奎起身,目光落在后面那名士兵身上,声音微冷:“你抬起头来。”
那士兵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颤,反而下意识的将头更低。
木月心间顿时浮起疑惑,凝神打量那士兵。因深深地低着头,军服铠甲将那人的模样遮去大半,看不确切,木月的眼光掠过那人的双手时突然停住,长眉淡淡一拢,眸底微波。
那是一双小巧的手,指甲修长而有光泽,肌肤细嫩柔滑,交叠在黑色的军甲上显得异常白希,像是陈列着一件美丽的艺术品,此时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军服的皮革,因用力隐隐透出玫瑰样的血色。
“抬起头来!”萧逸加重了语气,在他认真起来的时候,那种天生的贵气与威严便叫人无法抗拒。
那士兵迟疑片刻,终于慢慢地抬头。
木月看清那张过于清秀的脸,心底着实一惊。这人既不陌生也算不上熟悉,萧逸内定的王妃穆欣茹。
萧逸面色一沉,剑眉飞扬,喝问闫奎:“这是怎么回事儿?”
闫奎慌忙俯身谢罪:“殿下恕罪,这……这……”
他不知该如何措词的解释被穆欣茹打断:“是我逼他帮我隐瞒的,与他无关。”
萧逸猛地扫视她:“军营重地,岂是你随便能来的地方?”
穆欣茹却也将柳眉一剔:“反正我已经来了!”
萧逸冷声道:“闫奎,你竟敢任女子扮作士兵私自滞留军中,该当何罪!”
这闫奎亦是京城贵胄之子,平日里常与穆欣茹等仕族女子相邀游猎,自来便相熟。穆家因急于笼络十一皇子,一心欲使长女联姻。穆欣茹对此事坚决不从,尽日和父亲争闹,知道终有一日违拗不过,竟索性来了个一走了之。她溜出京城后本想出去走走,谁知阴错阳差混入了西路的粮草大军。闫奎发现她后原本也想即刻送她回京城,但经不过她软硬兼施的请求,竟帮她一路蒙混至此。
闫奎知道此事再也隐瞒不下去:“末将知罪,请殿下责罚。”
“杖责三十军棍,就地执行!”萧逸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冷的声音,仿佛将这严寒风雪深冻,没有丝毫温度。
箫烨带着数名将士不知何时到来,闫奎暗自叫苦,此事在逸王手里或还有商量的余地,但以睿王治军的手段,今日算是撞上了刀锋。
木月看了箫烨一眼,并未作声,萧逸面色未霁,犹带怒色。
虎军侍卫一声应命,就地行刑。
穆欣茹看到箫烨,本来心中泛起一阵惊喜,此时却大惊失色。战甲摩擦的声音伴着军棍闷响将她自一瞬间的冰封中惊醒,刑杖已动。
“住手!”她往前一拦,挡在闫奎身旁:“此事不能怪他!”
刑杖在离她身子半寸处生生收势,玄甲侍卫目视箫烨,等待他的指示。
箫烨面无表情,那道娇俏的身影撞入眼帘,未在他眸底的深冷中掀起丝毫波动。他将战袍一扬,一声命令即将出口,三军左都运使匆匆赶来,至前行下军礼:“末将参见两位殿下!”
箫烨道:“你可知发生何事?”
左都运使往穆欣茹处一瞥,眉头紧皱:“末将刚刚得知。”
“该当如何?”
“末将自当受罚。”
“为何领罚?”
“驭下不严,部属触犯军法,将领当负其责。”
“好,本王着你同领三十军棍,可有怨言?”
“并无怨言。”说话间左都运使扶右膝叩首,自己将铠甲解下,露出脊背坦然准备受刑。
箫烨始终不曾看穆欣茹一眼,冷冷说道:“继续。”
“慢着!”穆欣茹以手撑住军棍,倔强地道:“要打连我一起打!”
箫烨漠然道:“你以为本王不能吗?”
天空阴云欲坠,浓重的灰暗压向大地,凛冽长风吹起细微的冰粒,刮得人肌肤生疼,眼见一场大雪将至。
箫烨玄色披风迎风飘扬,在穆欣茹面前一闪而过。她曾在梦中无数次细细描摹的清淡的身影在战袍下透出沉冷与威严,整个人冽如冰峰,而记忆中那种如影随形,令人心疼的孤寂此时被不怒而威的峻肃所取代,和想像中的他全然不同。
穆欣茹来不及细想,坚持护在闫奎身前:“凭什么这么重地责罚他?”
“军中私留女子,依律责三十军棍,除三月俸饷。”箫烨给她明白。
“那他便是因我而受罚,我不能坐视不管!”穆欣茹道:“要怎样你便免他惩罚?”
“军法如山。”箫烨扔出了简短的四个字,挥手。
穆欣茹还要再争,箫烨抬眸扫视,她猛地被他犀利的眼神震慑住。他眼底似有暗云压城般的锋芒,不动声色却令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遑论再言。
木月瞬目轻叹,她知道箫烨终于动气了。眼前这般形势,恐怕得下令将穆欣茹拖开方能实行军法,但硬要士兵把穆家大小姐架开的话,传到皇后耳中怕不妥当。
她往箫烨看去,却见箫烨也正将目光投向她这边。她会意地将眉梢轻挑,上前拉开穆欣茹:“别再胡闹了,这是在军中。”
穆欣茹反身质问道:“你也是女子,为何便能在军中?”
木月淡淡道:“我是奉旨随军。”
身后军棍落下,声音干脆,毫不容情。穆欣茹大急,无心同木月分辩,转身欲拦,但手却被木月紧紧握住,不大不小的力道,让她挣脱不开。
面前那双眼睛潜静中微微的清锐透入心间,她听到木月低声说了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五殿下治军无情?若再闹下去,这三十军棍怕要变做六十,届时生死难说。”
她闻声停止挣扎,迟疑地往箫烨处看去,那张不辨喜怒的面容冷如严冬,怜悯或是宽纵丝毫不可能显现其上。面对着这份冷酷,除了顺从,她分明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闫奎两人背上从白变红由青生紫,而至皮开肉绽飞溅鲜血,滴在衰草薄雪之上灼人眼目。
穆欣茹何时见过如此血肉横飞的景象,惊怒惧怕,更掺杂了无力与不甘,顿时眼中泪水圈转。她扭头一避,眼泪断珠般落了下来,只狠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三十军棍很快打完,二人咬牙俯身:“谢殿下责教。”
“扶他二人回帐,上药看治。”箫烨道:“林兴,调派人手,明日送她回京。”说罢,拂衣率众而去。
积了终日的大雪到底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山川原野万里雪飘,天地苍茫,瞬间便将整个军营掩在了纯净的雪色之下,一眼望去银妆素裹,风光肃穆。
寒冷在雪的阻挡下似乎收敛了些,木月靠着一方紫貂银丝垫,微笑看着对面兀自生着闷气的穆欣茹,她伸长了手指在火盆上方暖了暖,玉白的肌肤衬的火色越发艳红。
炭火的暖意将风雪带来的潮气逼得如水色般浮上半空,飘漾着镜花水月般的迷濛,素色屏风一清如洗,随着空气微微地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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