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应承退兵(1/2)
恒云的夏天其实是不怎么热的。爱睍莼璩
年少时常常于盛夏在树荫下练剑,整整一个下午也不过流些汗罢了。辗转到了天离,才领教了什么是伏天酷暑,热起来燥的人气闷脸红,单薄点的人晒半刻太阳都能昏过去。从恒云初到天离前几个夏天,她实在是不习惯。营里其他兄弟还能敞了衣服下河去捉鱼,她无奈只能穿着厚重的铠甲等到夜里吹吹凉风。
这样的天气不仅磨人,更杀人。
打起仗来,本就难免伤药短缺,再遇上伤口溃烂发炎,无疑只有一条死路。六年前潼关一役,十万大军对阵敌军十六万,自寒冬到春末,苦苦坚守了半年——立夏那一日,将军让敌人淬了毒的箭射中,没熬过第三天夜里。
圣旨传到了潼关,加封副将顾清翎为锐翎将军,定要死守潼关!
也就是那年夏,陆殊泽拿命护了她。
相比她从小练武,素来锦衣玉食的相府公子即便在军里舞刀弄枪忙活了几个月,到底都仍是弱不禁风。他上阵的事她从来不许,战事危急她也无暇顾及他的存在,从没想过他会倔得偷偷跟出了大军——更没料到,一支羽箭掠风而来时,他就那么挡在了她面前!
全然是怔在当下的,她就傻傻地任由他倒在了面前,尘土迷眼,杀声震天。她眼里心里,都只有三个字——陆殊泽。
其实一开始就是在意的。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就仿佛一个迷途了太久的孩童,严霜相欺、利刃相逼,终于有人拥她入怀。从此小心呵护,赌上了世间最美好的承诺说天长地久,再不肯松手。
对夜月星辰起誓,护你宠你敬你娶你为妻,愿倾此生绝不相负!
衣袂翻飞,眸沉夜华。
这样的一个人,躺在枯草堆成的床褥上,胸口箭伤溃烂发炎,八月的天气高烧不退。战事急得烧眉毛,她一颗心却悬在他身上,行军布阵的事她一点都不想理会。一个人伏在他床沿前不知哭了几次,哭也不能哭太久,生怕让人看见她肿了眼。
人死了,埋进土就化成灰,什么都没有。
要是他死了,她就去坟里守着他。有了这样的念头,她自己都吓得一惊,放不下来的那颗心纠结成乱麻,他每次呼吸的胸膛起伏都好像把她每寸魂魄蚕食。唯有他,这世上唯有他,是她绝不能失去的——
“三嫂在想什么?”
顾清翎从迷思中迭醒,这才发现却无忧已经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对面。她摇了摇头,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想些往事,这么热的天,不知不觉就发起呆来。”
却无忧敛了眼笑,“是在想三哥?”
“不是。”顾清翎倒是实话实说,“无端想起了陆殊泽。”
那日在将军府,却无忧无心为难她,她答应了与他走,他也就把云姨和二夫人都放了。临行前让眉姐带一句话给却无欢、陆殊泽两个人,“应承退兵,则顾清翎无恙。”
若是真不想受制于人,她到底还是可以脱身的。却无忧对她既无捆绑更无施刑,一路上敬为上宾,可以说是客客气气。这七天来,她在这不知名的客栈里不限自由,她就是去街上闲逛也无人拦她。越是这样,她反倒越不走了。
却无忧是什么人她再不敢断言,没准她现在就如牵在他手里的风筝线,就是妄图自由,迟早也要让他拉回来。不如不要白费时间。
却无忧问她,“如今恒云和天离仅差一步就能将怀临逼入死路,从此三国鼎立变成两国对峙,怀临就此覆亡——大好机会,三哥与陆相真舍得放弃?”
她只说了一句不知道。
这两个人,皆待她情深意重。让谁为她舍了江山,她都不肯,却也在心里犹疑,又有谁会真的这样做?可与其说她在等两个人的答案,不若说是她只是在等一个人放下执念。
“咳、咳咳——”却无忧又咳嗽起来,拿锦帕捂住了口,顾清翎余光瞥见那月白的帕子上沾了血,不禁皱了眉,“你的病,又严重了?”
对却无忧,顾清翎不是不恨的。
若非他暗中操控却无封,宁王府上下尚有活路,暖烟不会自寻短见,纯钧不会死。此仇此恨,蚀骨钻心。可对着这样一个单薄纤瘦的病人,匕首就在袖内她也下不去手,更别说他还称她一声三嫂——不是亲生的兄弟,到底一起长大。即便此刻是却无欢,也未必会杀他偿命。
顾清翎这才倏地惊疑起来,以此刻恒云、天离的战事紧迫程度,他既然是怀临帝王,居然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潜入恒云境内?加之近日来恒云对战怀临屡次战败,她都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有怎样的谋划了——是怀临真的到了生死一线,连却无忧都甘愿舍生冒险以图胜算?
如果是这样……
这时候恒云、天离若是撤兵,简直太蠢!
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却无忧唇角又浮现了惯有的疏淡笑容,“三嫂觉得,这上等顾渚紫笋的可入的了口?”
顾清翎余光瞥了一眼茶盏,沉了口气,“不错。”
却无忧芜尔一笑,“那便好,我还唯恐不值钱的毒药糟蹋了千金难买的好茶。”
顾清翎心里倒是不甚惊诧,却也难免思忖起来,自己的命捏在了却无忧手里,如何才能有一线生机?不再是镇北将军、辞心皇后,她的命……其实真是不怎么有价值的。
“主子——”门外有侍卫打扮的人垂首低头地禀告,“有密信传回。”
却无忧扬了手,侍卫便把密信呈上,不急不慢地撕开了封口处——只匆匆扫过一眼信上内容,他便抬起头来问顾清翎,“有人半点不心疼江山,只一心要救你性命。你以为,该是谁?”
顾清翎未曾言语更无惊疑,只端起了那盏下了毒的温茶又饮了小半口,“他来了?”
却无忧道,“看时辰,该到了。”
顾清翎哼笑了一声,“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你被我带来的当夜。”却无忧说着转身欲走,又忍不住问起,“知道这茶中有毒,你还敢喝?”
“想必第一日到这,饭菜茶水就都有毒,既然今天都还没死——就别辜负了这般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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