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黎明前的黯淡星光(上)(2/2)
世上有一种相逢,他们从敌对的理智中开始,到渐渐的相识中化为悲凉。
薛沁应该是要深深地恨他的。因为崔伯渊的不甘心,因为崔安节的野望。成千上万的河北百姓倒在乃蛮人的战刀下,不计其数的家庭倒在野外,哭出了血泪。路家、薛家百多年煌煌声威在一朝之间风流云散。多少曾经情同姐妹,高高立于云端的女子在一刹那间,成为最卑贱的泥土,任人欺凌。
薛沁应该是要替崔安节感到深深的悲凉的。这是一个孤独的男人,在最稚嫩的时光开始便学会了冷漠自己的心。从他离开燕京的那一刻起,他将踏上一段属于自己的征途,这一段征途上会有腥风血雨,会有千载功名,会有痛苦大笑。而这段征途上,绝不会出现崔伯渊和扎娜的身影。绝不会再有,值得他信赖的人。往后漫长的一生里,这个才华高绝的崔伯渊嫡传弟子,孤独地进,孤独地退,孤独地施展才华,孤独地林领袖群伦。孤独地……直到世界的尽头。
世上有一种相逢,当他们相遇时,都各自在心底留下了最初的那个身影,不能磨灭,无法忘记。他们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是迷恋着,陪着自己走过那段春色年华的那个人,还是?那个人陪自己走过的那段春色年华。
崔安节在心底深深地怀念着那个草原上明媚的姑娘,正如同薛沁在心底偷偷地想念着当年燕京城里神采飞扬的路博德。
岁月从来不会告诉我们,何时的那一段相守,才是真正的爱情。这个世上,终归有太多的无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多么美好的诗篇,只是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从最稚嫩的时光开始,陪伴我们漫长的一生。
过客,真是一个总是惹人眼泪和悲伤的字眼。
夜幕下的白牧楚,眼眸里流露着一点一点沧桑的光,脑海里思绪不受控制地奔腾流淌。多年前,他曾短暂地燕京城里居住过一段日子,那时的路可照已是执掌河北全部兵权的留守都督,百多年的将门路家正是声威如日的时候。而薛沁的才貌和美艳已在那时初见了端倪。
不能忘记,那个漫长的黑夜里,他和一个大方明媚的女子在如水的月光下,饮酒论诗,评说千古风流人物。更不会忘记,在黎明前的一刻,他还和赶来吃飞醋的路博德狠狠地打了一架,互相都挂了彩。
昔年燕京城里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人啊,如今,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沧桑。
有些人,他们出现在那些阳光下永远开满了花的季节里,陪我们度过着生命中最娇艳的时光,将我们当成青春岁月里最美的那一朵花开。那时的记忆单纯而美丽,像是天边炫丽的火焰,纵然流年似水,也不能半分忘却。可惜,最后的最后,他们都成了江南走过的过客,空空憔悴了等在季节里的容颜。
他在深心里深深地惋惜着薛沁这个星光一样璀璨明亮的女子。大唐在河北接连惨败,皇室的威望在这一刻不会比茅厕里的草纸好上多少。薛家、路家满门替大唐尽忠,这样的两个后人。皇室无论这么想,都必定要用来大做文章的。路博德已经和皇亲粘了边,又许了他重组五十二军这个王牌军。大唐旦有光复河北的一天,路博德纵然做不到当初路可照的位置,但是要振兴家族应是不成问题。当然,他得要识时务。
但是薛沁?能娶这样一个女子的年轻才俊实在是不多。从家世和地位上去看,满朝的大臣子弟里,他白牧楚算一个,时遁初算一个,再有一个韦相爷家的五少爷。其他的?但是薛家败了,韦家已经交了一个儿子出来。他父亲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时铭时遁初倒是合适。可是以时隽这位西部大帅一贯的作风来看,忍得了无所谓的骂声,却不愿丢掉切实的利益。
若是崔安节娶了薛沁,倒也是一桩美事。昔年的青山落拓偷偷地想,他们在各自最完美的时光里相遇,无关最初的怦然心动,也无关情深意切的同甘共苦。他们都各自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对方心中最深切想念的那个过客。但是没有关系,他们依旧相濡以沫,依旧举案齐眉。依旧明白着她(他)的悲伤,分担着她(他)的苦难,在她(他)所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张开臂膀,给予安慰。直到他们生命……或者是缘分的尽头。
这不是爱情,却足以相守一生。因为他和她,都是一个没有了家的孤独的人。
“不去看看吗?”白牧楚目光沉沉,嘴角的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像是透过那个在风中俏丽等候的女子,看到了那在埋葬在了心底的身影。低声道:“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此番凶险,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牧楚兄误会了。”崔安节微微摇头,轻声道:“在下和薛小姐或许能成为知己,但绝非……”
“我知道。”白牧楚的声音安静而有力量,他认真地看着崔安节,缓缓说道:“朋友,也是需要告别的。“
崔安节抬头看向白牧楚,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像是两道流星沿着各自的轨迹撞击在了一起,崩裂出无数信息的碎片。
许久,年轻书生的嘴唇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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