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若我一去,后会无期(完结章)(2/2)
尹柔生前爱干净,书韵就要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让她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地去。
商怀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自己的母亲洗头发。
发丝是最没有变化的,犹如生前一样,被他解开以后,飞瀑一般垂落下来,将将接近地面。
商怀桓将篦子醮了温水,一下一下地给尹柔篦发。
虽然没有用任何洗涤剂,却比任何时候都洗得光亮。
洗完后,商怀桓还给母亲吹干了头发。
书韵接过他的活,最后给盘了一个复古的宫廷式盘发。
尹柔的最后一套衣服也是中世纪宫廷式的蓬松款长裙。
金色的,犹如年华一般,闪亮。
原本商怀桓是想给母亲穿最新潮的晚礼服的,可是尹柔太瘦了,晚礼服穿她身上都太宽松,只能改成了蓬松款的。
最后是小舅舅给尹柔裹上了被子,连同整个头部都包裹在被包里面。
再华丽的衣服也不过是蔽体的工具,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
尹柔很快在家人的见证下被装进了纸棺材里,待到年后,就好送去火化。
跟所有逝者一样,经历烈火的烧烤以后,最后化作尘土,葬入墓园。
在整个清洗的过程中,书韵安静得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商怀桓说一句话。
她这样的状况其实很让商怀桓担忧。自从知道书韵曾经缓过抑郁症之后,只要她异常地安静,商怀桓就总是提心吊胆。
他就怕她旧疾复发,伤了自己。
但是书韵分明地并不是复发旧病,而是她在跟商怀桓赌气。
赌气不跟他说话,就是因为他像她隐瞒了尹柔的病势。
但凡能够早一点知道,哪怕是早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她都不至于才刚见面就成永别了。
商怀桓就是阻止她们母女最终话别的罪魁祸首,她恨不得咬牙切齿,咬断了他。
可恨她不能真像动物一样去咬人,她就只能以沉默告示她的愤怒。
商怀桓最先沉不住气,在休息的间隙中问书韵:“你怎么了?”
“没什么。”书韵对他还是爱理不理。
小舅舅在客厅早已忙开,尹柔已经去世,再没有必要来看她,尹柔的别墅里挤了太多的人,需要经过疏导才能让来客一一地安全撤离。
书韵与商怀桓不方便见客,就一直躲在尹柔停灵的地方,一边给死者守灵一边互相之间大眼瞪小眼。
其实两个人的眼睛都够大,只是相比较之下,书韵的比商怀桓的稍大一点点。
书韵每看到商怀桓一眼,就要双倍地瞪大她那铜铃似的大眼珠子,她极度愤恨不平,商怀桓剥夺了守在尹柔身边的最后日子。
如果你有亲身经历过至亲的人离世,就会感觉到最后陪伴的时光比一辈子都难忘,这样难得的最后时光,就这么被无情地剥夺了,书韵本就不是什么圣人,她还跟商怀桓有着刻骨铭心的怨念,这怨念就跟积雪似的,越积越多,越积越高,雪不停,积雪不化。
书韵不上前去咬上商怀桓一两口真的就已经是她最后的忍耐了。
自从从极度悲伤中缓过神以后,书韵就一直想咬商怀桓,不咬得他缺胳膊少腿,她都无法泄气。
商怀桓不知道书韵的心思,就只看到她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犀利越来越凌厉越来越恨毒,就跟他傻了她是父母似的,苦大仇深。
商怀桓知道书韵恨他,但没想,这种恨竟然比她对自己过去所有的恨都强烈,表现得彻彻底底坚决不含糊。
她恨得连说话都懒得跟他说了,他问一句,她就跟交代任务似的,不痛不痒地回答他一句。
然后,又恢复了宁静。
原本停灵的房间就寂静得可怕,这会虽然有两个人在却各自憋着,仿佛一根针掉地下都能听到声音似的,彼此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不说话也不离开。
商怀桓觉得自己就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被审讯官先隔离着,至于将来怎么审问他,就全凭审讯官的兴趣爱好。
爱怎么整就怎么整。
反正犯人到了审讯室里,就只有挨宰的份。
商怀桓是犯贱的,宁愿挨宰,也不愿意她不理睬他。
被不理不睬在商怀桓认为,是最重的惩罚。
跟接受不了似的,就算已经分崩离析,好歹也是曾经最亲密无间的爱人,几个月前彼此还在纠缠不休,几个月之后彼此还是熟悉的脸孔,却如同陌生人一般,连正常的交谈都变得可有可无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变数?商怀桓只觉得,天塌下来都没有这么严重。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顶着,他不是最高的人自然轮不到他顶。但书韵如果连眼里都没有她的话,还有什么希望,他能扭转她,留下她。
是的,他想留下她。
黎池早已经跟他通过气,会把书韵还给他。
虽然他们都没有说,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关于黎池与商怀瑛之间过去的种种,不用人说,商怀桓也已经了解了一二。
商妍孜落网,作为风商银行新晋的掌门人,商怀桓抱着同情失败者的心态去院墙内看望了她。
作为失败者商妍孜并没有如他想像的颓唐。倒是在见了他之后,不冷不热地笑了几个。
商怀桓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跟商妍孜对话,商妍孜就已经喊了狱警带她回牢房。
从商妍孜给的信息中,商怀桓更能确定,他扑捉到的黎池与商怀瑛的信息是准确的。
那个笑,就等同于跟他说的话:等着瞧好了。
商妍孜还有什么东西是能让商怀桓等着瞧的?
除了书韵,除了书韵的安全、幸福意外,没有其它了。
书韵的安全是由凌氏负责的,另外商怀桓也暗中调派了人手。
商怀桓用在书韵身上的人都是从莫氏调集的,凭莫冉冉对书韵的念念不忘,底下的人是不敢玩忽职守的。
在莫宅,没有人不知道,得罪了莫冉冉比得罪莫弋斐还要糟糕。
所以,书韵的安全压根没有问题。
最后就只剩下了幸福。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书韵的幸福应该是指日可待的。
可也不排除意外,比如说,黎池的性取向问题。
又比如说,黎池跟商怀桓说过,他要做一件事,希望商怀桓能够配合。
可是他要做什么事,黎池一直没有跟商怀桓提过,这都已经过去有些时候了,黎池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还每天悠哉悠哉,带着书韵上山又下山。
完全没有要翻脸的迹象。
这然商怀桓又焦急又心慌。
他就怕黎池是哄他玩的,分明放不开她却还要假装大度把她让还给他。
如果传言都是真的,如果他的猜测也都是真的话,商怀桓觉得,黎池这人绝对是阴险胜过狡诈,毒辣又不留情面的。
商怀桓想从书韵这里撬开嘴巴,希望从她的嘴里得到一点点有价值的消息,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可偏偏书韵是连讲话都懒得跟他多讲一句,这样的信号太难捕捉,以至于商怀桓越发地忐忑不安。
如果这是黎池来之前就交代好了书韵的话,那么,要么就是黎池在玩弄他,要么就是黎池已经有所察觉,他在调查他。
以前没有调查黎池是因为觉得她无伤大雅,而现在调查黎池是因为商怀桓觉得这人陈腐太深,需要调查。
这不,一调查就调查出了问题。
只要向书韵确认一下,就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如果书韵执意地不配合的话,任谁也没有办法。
书韵就是不开口,商怀桓完全没有办法。
因为尹柔是在年三十晚上走的,所以年初一,书韵都在守灵,没有回去秀园,也没有去任何地方,跟她新认的旧交的爸爸们过个团圆夜。
从年初二开始,吊唁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进入停灵的房间。
书韵与商怀桓执子女礼与前来吊唁的人一一回礼。
礼行了三天,风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圈子里的人几乎都来了。连最后知道的凌氏与竺氏都派了代表过来。
竺氏是竺志维亲自来的一趟,而凌氏则由凌琪作为代表。
书韵连年间都不回家过年。为了多见一面女儿,竺志维只好亲自登门致奠。
而凌琪,则更多的只是想看一眼书韵。
如今书韵的归宿算在黎池身上,如果黎池都愿意放书韵与商怀桓一块,凌琪想当然以为,凭自己与黎池的亲厚度,她应该比商怀桓更有面子。
可是,面子这东西真心说不好。
偏偏就是商怀桓有而凌琪没有。
黎池最后选择交付书韵的人是商怀桓而不是凌琪。
所以,即便前去吊唁,凌琪也不过只匆匆见上一面。连书韵有没有看清自己都没能确认,就被跟赶鸭子似的被撵了出去。
.
初九,尹柔下葬以后书韵洗去了一身疲累回到秀园。
商怀桓把她放在门口就走了。
书韵精神好转后,想着就能见到黎池了,有些小小的兴奋。
当时当她打开圆门,进入院子,看到上面晾衣架上一件陌生的男士西装外套时,她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0`0`小`说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