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墨道磨心（2/2）

“小子，你醒了，倒是睡的安心。”吴偒还是老样子，那只样式古怪的皮酒囊从不离手，不过今日的他，眼中好像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苏山傲抹了抹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突然觉得，这个落拓不羁的男人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似乎是多了那么一点的……。。正经。

“去洗把脸。然后跟我来。”吴偒的语气轻轻柔柔，有点漫不经心。苏山傲习惯了平时的骂骂咧咧，猛的有些不适应，惊疑的看着突然“温柔”起来的大叔，挠了挠脑袋。

“好了，跟我来吧。”吴偒洒然一笑，用力搓了搓苏山傲的脑袋。

苏山傲一路跟着吴偒，不知道走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儿，来到了深谷中的一处溶洞前，洞口很隐秘，藏在繁木茂草之间，不仔细看，很难寻到这五尺见方的洞口。

洞内黑黢黢的，阳光止步于洞内五丈远的地方，向内走两步，便觉得凉风阵阵，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打寒战。

“您不会是想吓我吧？”苏山傲拔了根茅草，漫不经心的叼在嘴里，乜了吴偒一眼。

“你以为我要试你的胆量？”

“难道不是？”苏山傲叹了口气，续道：“可别怪我没告诉你，我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这样的溶洞，雾泉山到处都是，到了这里简直和到家没什么区别，您要是想考验我的胆量，我劝您还是省点劲儿，让我趁早拜师吧！”

吴偒呵呵一笑：“你小子狗胆包天，这点你不说我也知道。可这最后一关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不错，我是打算在这溶洞里让你独自呆上一会儿，但前提是你不能睡觉。只要你能按我的方法呆上半个时辰，我这一身技艺，你想学什么我教什么！”

“此话当真？”

“我骗过你吗？”

“那倒也是，这几天都是我骗的你…。。”

“……。。废话少说！进洞！”

苏山傲开始后悔，原本以为这最后一关形同儿戏，没想到竟然如此难熬。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根本没有尽头，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就连猛吸鼻子，都闻不到一丁点的气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苏山傲内心没由来的开始恐惧。

吴偒所谓的最后一关，其实是墨家的终极试炼-----磨心。

在空旷幽暗的洞中，试炼者被绳索掉在半空中，眼中所见只是无尽的黑暗。耳塞棉花，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嘴里还衔着麻核，舌头想转动都不灵光，更别提说话了。就算是嗅觉，都被事先吸入的烟雾给麻痹。再加上身体凌空，脚不粘地，手不能扶，以致五感几乎全失。

在这样的情况下，经过一段时间，人首先会感到恐惧，慢慢习惯环境以后，本能的会感觉到困倦，继而自我催眠般的进入睡眠状态，这是人潜意识中自我保护的方法。

可是磨心之道最残酷的一点就在于你不能睡觉，一旦睡着就意味着失去试炼的资格，试炼者仅凭心志苦苦支撑，在五感不存的虚无当中独自对抗恐惧和寂寞。

人的一生，可怕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如果要战胜自己，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自身的阴暗一面。惰性、恐惧、孤独、懦弱、鲁莽、虚荣、自私.。。这一系列的负面情绪都来自于你不够强大的内心。墨家的磨心，就是创造一个完全失去感觉的环境，让试炼者用心去抗衡种种不利的因素，从而使内心变的更加强大。

苏山傲已经渡过了不安恐惧的阶段，也意味着放弃了和环境的对抗。不管怎么睁大眼睛，眼前只有黑色，不管怎么样徒劳的抽吸鼻子，鼻腔中依然是凉凉的味道，耳朵就更不用说了，除了自己的心跳声能感觉到外，其余一片空寂。好像是新生儿在母体内的感觉，又好像是悬浮于洪荒宇宙之中，他开始渐渐迷失自己，渐渐想闭上眼睛放弃一切的抗争。

“娘的！这到底是什么鬼花样，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困？”

苏山傲心中暗骂，困意如同无形的烟雾，慢慢向他袭来，他紧咬嘴唇，试图用疼痛驱走困意，双眼茫然怒睁，只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来。

“不行！不能睡，睡了就输了，我还要报仇！”

心中如起炸雷，苏山傲猛的挣了一下，暂时保持了清醒，眼睛因为强撑太久的缘故，已经变得酸涩难忍，就连眼泪滑过脸颊的冰凉感觉，对苏山傲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在这样的无感空间之中，苏山傲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感觉好像过了一天那么长，可理智告诉自己，他只是进来了一会儿。

“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吧？怎么那家伙还不放我出去？”

苏山傲心中开始焦虑起来，如果把他这样留在这里，真是一件比死亡还要痛苦的折磨。

他想喊，可是舌头不听使唤，根本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他想挣扎，奈何绳子牢牢固定着他的双臂。另一面，深深的困意再次袭来，脑中有个声音不断的催促自己：“睡吧，醒来以后，一切都好了。”

沮丧、孤独、恐慌、疲倦..。各种情绪在黑暗中纷涌而至。苏山傲有些木然的合起眼睛，准备把所经历的一切当成一场噩梦。

一滴水珠悄然落在他的脖颈上，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苏山傲猛的一激灵，生生从欲睡的困意中醒了过来，水珠在脊背上滑落，形成一道弯弯的水线，随即和身上的冷汗混为一体。可就是这短短的凉意，却让苏山傲感觉到了生的含义。

“你记住，你呆的地方，上面有条钟乳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往下滴水，第四次滴水的时候，刚好半个时辰，分毫不差。”

吴偒的话犹在耳边，苏山傲心中一阵绝望，原来才这么点时间，还以为都过去一天了。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魔力，苏山傲的精神几近崩溃，半睁半闭的眼中，往事一幕幕的闪过，在这种地方，唯一能让他清醒的就是记忆中的往事。而等待水珠落下，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期盼。

许多年后，这种感觉依然无比清晰。黑暗中的孤独，总是让他异常的敏锐和冷静，下雨的时候，他喜欢独自走在雨中，感受雨滴落在身上带来的凉意，而那时的他，早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影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