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v章（1/2）

方心站在舞台上,在黑暗里，她深吸一口气,旗袍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呼吸而轻轻晃动,整了整肩上的白狐披肩，一束明亮的灯光倏忽打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整个人站在一个圆形的光晕里,四周是无尽的黑暗。

现场萨克斯风悠扬的伴奏乐响起——这是每一个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一首歌——《茉莉花》。

在选歌的时候，方心也相当犹豫,她的题目是“中国”,这个地域辽阔、容纳百川的国家,有千百种方言，每一种方言又可以演绎千百种歌谣，要找出一首完全具有完全代表性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只能参详观众群体可能会喜欢的选择。

说《茉莉花》是外国人最熟悉的中国歌曲一点也不为过，1924年，伟大的剧作家普契尼将这首歌编进了他的歌剧《图兰朵》中，从此，《茉莉花》的曲调传遍世界。方心至今难忘她在表演课上看的《图兰朵》歌剧录像——那个美丽高傲的东方公主图兰朵出场时情景——背景音乐和弦伴奏的《茉莉花》童声合唱旋律幽幽传来：“在东边的山上，仙鹤在歌唱，四月不再有花，雪也不再溶化。由沙漠到海洋，你可听到，一千个声音在呼唤：公主，来我这里！百花盛开，万物生长!”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同一首歌换一种演唱方式竟然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茉莉花》是来自方心家乡的曲调，听过那么多版本以后，包括上述说的歌剧版和春晚里一位中国歌后和一位外国歌后合唱的pop版，方心还是觉得用自己家乡话唱出来的最动听，所以，今天，她站在这个舞台上，选择用方言低吟浅唱出了这首婉转低回的歌儿：

“好一朵茉莉花（hao ye dou mo lei huo）~好一朵茉莉花（hao ye dou mo lei huo）~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mou yo huo kei xie a xie fe gou ta）~我有心采一朵戴（o you sin ,ze ye dou lei da）~又怕看花的人儿骂（you po ko huo ge ning bo o mo）~”

台下的观众，很多人熟悉这个曲子，却大都完全听不懂舞台上中国娃娃唱的歌词内容是什么，但那呢喃的吴侬软语伴随着爵士风格的奏乐，似是令他们在一条浪漫多情的河流中徜徉，更何况这个中国娃娃百分百契合他们对东方风情的想象，红绸缎旗袍，白狐披肩，长卷发挽至一侧，为了加强舞台效果，方心一双丹凤眼上贴着细碎的亮片，看起来宛如老挂历上走下来的苏丝黄……在外国男人的幻想里，总有这样一个眼波欲语还休的东方女郎……

表演结束——从现场观众的反应来看，方心知道自己赌赢了。

接下来是题目为“folk”的木吉他伴奏清唱“wind on my way（风伴我行）”，观众们似乎也很喜欢这种有温暖踏实感的音乐，给予了热烈掌声。再下一个，轮到苏西了。

苏西的题目为“日本”，她选择了一首讲述日本历史上“本能寺之变”的歌曲：1582。

于1582年发生的本能寺之变是改变了日本历史走向的大事件。战国时代的枭雄织田信长在即将一统全国之际，受到了自己最信任的部下明智光秀的背叛——最后，明智叛军包围了织田信长的藏身处本能寺，一代霸主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可这首1582，却并非并非描述惨烈叛变的歌曲，它所吟咏的，是与信长一同赴死的内侍森兰丸的心情。野史里，森兰丸是织田信长最为宠爱的男人，具有绝世的美貌和不负于美貌的智慧，并且最后选择同走投无路的信长一起走入火海。

当舞台灯光亮起时，观众们看到的，是一个身披华丽和服的寂寥背影，散发披肩（传说中织田信长不让森兰丸束发），背影缓缓转头——观众一惊，因为那张转过来的脸上竟附着一张白色的狰狞鬼面。

如果观众是中国人的话，自然懂得兰陵王为掩盖美貌覆面具入阵杀敌的故事，可惜他们不是——因而他们对这副装扮唯能产生强烈的猎奇心理，再加上表演者腰上挂着一把太刀，更让他们觉得热血沸腾。

苏西拔出太刀，一时兴起般的来了一段眼花缭乱的剑舞，台下一阵拍手叫好——在三味弦和太鼓的节奏中，苏西喑喑哑哑却百转千回的歌声响起，英文从她的嘴里吐出后似是变成了绵软的情话——

“……

你望向无尽地平线的眼里，

到底映出什么样的光影，

恳求您，恳求您，不要放开我的手。

……

两人的幻影还在一同走过的时间中缠绵，

将双手搁置胸前祈祷，

再一次梦见与您共渡的时光，快乐如星光洒落，

我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恳请您，恳请您，不要沉睡，

如果非要堕入永恒的黑暗，

请允许我一同跟随

……”

台下的观众被词意中的悲怆和决绝感染，他们的眼里，仿佛倒映着一个东方朱丽叶，坚决要随同自己的情人赴死——苏西在舞台上徐步前行，猛然一顿，侧面对着观众，仰头望天，脖间显现一道漂亮的曲线，慢慢摘下面具——一个长眉入鬓，眼似流光，黑发披肩的美人映入眼帘，观众们爆发出阵阵惊叹。

只见美人在急速的弦乐声中，拔出刀，毅然决然地抹向脖颈，倒下，电光火石之间，舞台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悲剧带来的舞台效果永远是最震撼的，台下很多观众捂着瞬间一沉的心脏喘不过气。

陆景白此时正在舞台后面的化妆间内，与舞台只有一面朦胧的磨砂玻璃墙之隔，她能听见观众的反应却看不到台上的表演，但苏西的实力她最清楚不过，想必博得了个漂亮的满堂彩。下一个该轮到她了——化妆间的镜子四面镶嵌着闪亮的灯泡，映在镜子里的面容光彩四溢的有些不真切，她抬起手抿了一下鬓角，对着镜子里自己，绽放了一个勾人魂魄的微笑，这个笑容让陆景白的倒影染上了沈嘉嘉的夺目艳色。

观众们还沉溺在无法抑制的失落中时，舞台的灯光重新开启，伴随着热力四射的音乐声和昂扬激烈的鼓点节奏，五对男女出现在了舞台下方的空地上，女舞者身着桃红亮片的抹胸和短裙，男舞者身着黑色拉丁舞衣，一前一后，开始了一段动感十足的恰恰恰。

最中央的一对最为抢眼，女舞者狂乱地甩着头发背靠男舞者扭动着蹲下，男舞者只是一边轻轻地扭动胯部，一边双手隔空描绘着女舞者的身体轮廓——女舞者越发焦急，转过身来，拎住对方的领子，烈焰红唇凑上去——男舞者猛力一推，女舞者顺势快速转着圈倒向一边，而男舞者一个快闪，竟然出现在了舞台麦克风前——

观众会心一笑。只听男舞者，当然也就是陆景白，开始了一段自白式的歌唱，飞扬的鼓点愈发激烈，古巴沙铃声也蓦然响起，浓浓的加勒比海风情从西班牙语歌声中传来：

“哦，我心爱的姑娘，

为何我觅不见你的芳踪，

金黄的沙滩上，

印着你纤巧的足印，

恰恰恰，恰恰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