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大结局(上)(1/2)
转天下午,一列车队拉着几十个大木箱子进了皇宫,将大木箱子在户部门前一溜排开,箱子打开,里边白花花的全是现银。
贞国郡主、四皇子妃、穆郡王世子妃捐出大半身家,用以赞助军饷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传进皇上耳中,皇上用手捋着颌下的黑髯,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真乃奇女子也!”
慕容宁的手脚极快,皇上也很给面子,没几天,一张圣旨送到嘉郡王府,着慕容临出任济源县县令。
慕容临便收拾了东西,带着一家老小上路。
他们走的那天,天色阴沉沉的,天边一丛厚重的乌云压境,隐隐的传来雷声。
顾清梅坐在床上,手上拿着针线,正在认真地缝一件男款的内裤。
耳中听着苏月冷的汇报,面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其实,她也不想做得这样绝,可是她又知道,她不这样做,最后受害的会是她。
她不想自己整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出征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
他在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就宿在了军营中,只是会让随风给她送个信。
一个小丫鬟匆匆地从外边跑进来,“大少奶奶,霍大爷来了。”
顾清梅的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大声道:“快请!”
不一会儿,霍锦华手上捧着个细长的锦盒,在小丫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顾清梅早就迎了出去,“堂姐夫,怎么样?东西做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霍锦华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锦盒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露出里边的一个通体银白的细长物件。
顾清梅把自己设计的这个单筒望远镜拿到手中,放到眼前望了出去,果然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远处的东西。
她的心顿时就放松下来。
霍锦华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太笨了,怎么也弄不好那个滑扣的问题,后来还是去庄子上请教了方老伯,才研究出来。”
顾清梅道:“你帮我再做一个,免得这个摔坏了,没有备用的。”
“行!”顾清梅又顺便将打发时间才画的几个首饰的花样子交给他,让他看着做。
把霍锦华送走之后,她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才让人把苏晓风叫来。
她把望远镜交给他,教给他怎么用,然后打发他把望远镜给慕容羽送去,顺便再给慕容羽捎去几件换洗的衣裳。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牵挂过一个男人,也从来都不知道,牵挂一个男人的滋味会这样难受。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他去出征的事情,但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一点都平静不下来。
出征,打仗,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是她不能阻止他!
她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打这场仗,他为的是整个慕容家族,为的是和四皇子有关系的每一个人,为的更是天下的百姓。
有时候,不是不去争,旁人就会放过你。
营帐中,收到望远镜的慕容羽在初初的惊喜之后,便黯然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由着那些男人把望远镜当成玩具一样的抢来抢去,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块一只都贴身放着帕子。
那还是他那一次,从妓院的恶奴手下救下她以后,用赖皮的手段跟她强求来的。
那时的他,就已经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她。
帕子上的那首诗,他早已倒背如流。
他不知这是凑巧还是什么,她怎么就恰好在帕子上绣了这样的一首诗,将他此生唯一的志向点了个通透。
最开始,他只是喜欢她的皮相,喜欢她清秀的模样,喜欢她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还有那泼辣的性子。
直到他看到帕子上的这首诗,才彻底为她心动,也为她折服。
突然,一只手打斜里伸过来,将他手中的帕子抢了去。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也让我瞧瞧。”江韶远笑嘻嘻地拿了他的帕子跑远。
慕容羽顿时大怒,追过去把帕子抢了回来,塞进怀里之后紧绷着脸孔,大步向外走去,“我回家一趟!”
江韶远本来只是想同他开个玩笑的,没想到却惹恼了他,不禁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顾清阳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抬手搭住他的肩膀道:“那帕子是梅子送给他的,他当宝贝一样,别说是你,连我都不给看。”
江韶远讪讪地笑了笑,脑袋里却想到刚刚的惊鸿一瞥中,看到的那些诗句。
他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是对这些诗句。
心情不知怎地,便黯沉下来,眼前恍惚出现了一张清秀灵动的脸孔。
他从前,并未觉得那张脸孔的主人有什么特别,因为在他看来,极少有女人能比他的妻子更漂亮,更贤惠。
他知道自己不该起这样的心思,可是他却忍不住。
那一天,祖母寿宴,她在妹妹的挑衅下,所展露的才艺,使他惊艳。
如果……他忍不住就在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那一日,他抢在慕容羽的前面下了马将她抱起来,送她去医馆,她会不会成为他的?
可他却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就算时间可以倒流回那一日,她也不可能会看上他。
只因他无法给她正妻的名分。
与此同时,四皇子府中,响起一阵铮铮的琴音。
四皇子身上披着一件月白底色印大红色牡丹花的外衫,坐在一座八角亭中,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拨动着琴弦,挑拨出婉转的曲调。
这是那一日,在穆郡王寿宴上,顾清梅弹奏过的曲子。
他极擅音律,便记住了曲调,偶尔兴致来时,就会弹奏一曲。
旁人只以为,他是喜欢上了这个曲子。
但是只有他心里才清楚,他喜欢的其实是那个弹琴的人。
……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睡觉了,总是只画几笔画,便睏得不行。
他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怀中抱着被子,睡得正熟。
他忍不住就笑起来,把平常服侍他的小丫鬟叫进来,轻手轻脚地帮他卸了身上的甲胄,又吩咐她们给自己打洗澡水。
他在军营里,可没法子天天洗澡。
他知道她喜欢干净,若是自己臭烘烘地爬上床,等她醒了,肯定会被她踹下来的。
他动作很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中衣,从净房走出来。
一个小丫鬟端了茶盘子进来,轻声道:“大少爷,喝口水吧。”
“嗯!”他刚好觉得口渴,便站在桌子旁边,从桌子上端起一杯茶,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小丫鬟蹑手蹑脚地退下。
他便走进内室,轻手轻脚地躺到她身边,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拥进怀里。
她睡得很沉,竟然没有被惊醒,只是在他怀中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忍不住笑起来,抬起手,轻轻地拨开她脸颊上的几缕散发,露出她如婴儿般娇憨粉嫩的脸孔,然后凑过去,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大少爷,少奶奶怀了身孕,你不能这样对她,会伤了胎的……”轻轻的脚步声停到床边,一个妩媚的嗓音紧接着响起。
慕容羽的眉头一耸,转过头来神情凛冽地瞪着这个不识相地打断了他的好事的女子,担心吵醒爱妻,特地压低了嗓音质问道:“谁允许妳进来的?”
云深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容颜上蓦地现出一抹愕然,怎……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
熟睡中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攀上慕容羽宽厚的背脊,在他的身边露出了半张脸庞,脸上犹自带着酸涩的睡意,但那双彷如黑色宝石的眼睛中所透露出的眼神却清醒得令人咋舌。
云深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双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精心修饰过的脸孔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大少奶奶,我只是想提醒大少爷……”
顾清梅蓦地笑了起来,就在这时,曲氏突然带着苏家姐妹无声无息地从外边走了进来,曲氏的手中还端着一壶茶,她们完全无视站在那里的云深,走到床边服侍顾清梅起身。
在苏尘清的搀扶下,顾清梅坐到梳妆台前,苏尘清拿起梳子,慢条斯理地帮她梳理着丝缎一般的发丝。
平常日子,顾清梅的头发都是交给小丫鬟打理的,今天却由苏尘清帮忙打理,这让云深本能地意识到不好,急匆匆地开口道:“大少奶奶,奴婢告退!”
“慢着!”顾清梅慢悠悠地出声,却并未转身,阴沉的目光看着光可鉴人的铜镜里,自己那略显氤氲的脸孔。
云深颤抖着嘴唇问道:“请问大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顾清梅攸地一笑。“妳这么关心我,让我真是受宠若惊,看妳说了半天话,想必是口渴了,苏大嫂,给她倒碗茶吧。”
听到她的这番话,云深的表情蓦地一变,眼睛也因为惊恐而瞪得大大的,她剧烈地呼吸着,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曲氏依言,从她拿进来的那个茶壶中倒了杯茶端在手上,走到云深的身边,将茶杯递给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云深姑娘,大少奶奶好意,还不谢恩?”
云深颤抖地伸出手来,接过那杯茶,官窑烧制出的细瓷茶杯,洁白如玉,温热的杯子仿佛烫了她的手,在她的颤抖下,从茶杯中泼出了少许。
曲氏目光锐利,瞪视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妆容,“怎么?云深姑娘嫌这份赏赐太轻了?只想要金银?”
云深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人家早不发作,就是等这一天。
她本以为她够了解顾清梅,但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人。
她当然知道这茶水里有什么,她更知道,若是喝了这杯茶,自己会露出怎样的丑态。
所以,她就算是死,也不能喝下这杯茶。
她的手一松,雪白的茶杯落到地上,呛啷一声摔了个粉碎,她随即跪倒,“大少奶奶,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顾清梅幽幽一叹,声音中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云深,我对妳还不够好吗?”
云深哽咽着,巨大的恐惧使她说不出话。
那一日,她去跟世子妃暗示,想把这两个人分开,自己好见缝插针,她算计得极好,只要自己可以让他碰一次身子,就能趁机赖上他,给他做姨娘,从此摆脱这丫鬟的身份。
没想到世子妃当面说得挺好,还夸了她,却没有行动。
他们两个日日都睡在一处,让她嫉妒得发疯。
戏文里都是英雄救美,然后美女以身相许。
她不懂,为什么她这个大美女在他眼中,好似草芥一般,他却独独看上了除了会赚钱,样样都不如她的顾清梅?
她不止一次的想,若非是这个讨厌的女人当日在马蹄下,冒冒失失地冲出来救她,或许他看上的就是她了。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很恨顾清梅。
每一次撞见他们两个亲热,她的心中都像有猫在挠她的心脏一般,难受得要命。
他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最近这些日子,甚至都不回来了。
让她也越来越焦虑,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直到今天,他难得回来一趟,她知道,若是此时再不下手,自己就没机会了,所以才在茶水里下了早就准备好的药,又在身上洒了一点可以使人意动的香料。
她不怕慕容羽会打死她,与其让她一直都以一个卑微的丫鬟的身份活着,她宁愿去死。
不过她相信,顾清梅不会让慕容羽弄死自己的。
对于这个小女人的心计,她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的。
在这种人家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容不下人的正妻。
顾清梅就算是为了搏个贤良的名声,也会留下她这条命。
堂堂的将军大人中了春药这种事情,她又怎么会宣扬出去?
若是被人知晓,一个当将军的被一个丫鬟下了春药,慕容羽还要不要做人?
可是……她却没能成功!
她精心研究的计划,竟然没有成功!
不但没有成功,还被人戳穿了。
她不能不恐惧,她知道顾清梅的心若是狠起来,到底有多可怕。
慕容羽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出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没什么……”顾清梅淡淡地说着,又把目标放到了云深的身上。“云深,妳倒是说啊,我对妳还不够好吗?”
“大少奶奶……”云深啜泣着,身子抖得像是在筛糠。“大少奶奶对奴婢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顾清梅缓缓地站起身,脸上挂着冰冷又嘲讽的笑意,走到云深的面前,伸手勾起云深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张只剩下恐惧和泪水的脸孔。“啧啧啧,还真是个泪美人,我见犹怜的……”
突然,她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云深一个耳光,“恩重如山妳还这么害我?妳怎么就那么贱?抢别人的男人让妳很有成就感吗?我当初就算救条狗也他妈比救妳强,狗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呢,妳呢?贱货!缺男人妳怎么不去卖?妳以为你跟倚梅楼的梳头娘子买春药的事没人知道?妳以为这府里能容得下那种下三滥的东西?”
她一边骂一边狠狠地打云深的耳光,目露凶光地,一个又一个地耳光打下去,打得云深的脸高高地肿了起来。
但是云深却不敢反抗,乖乖地跪在那里受着她的耳光和咒骂。
“哭?妳他妈还有脸哭?我救你一条命,妳倒好,一天到晚的想往我男人的床上爬,我想给妳留条活路,妳却不肯走,一门心思的想死。让妳嫁人你不嫁,好啊,那就别嫁了,这辈子妳都别嫁了,老娘今天成全妳!”说着,她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到云深的肩膀上,把她踹倒在地上。
“够了!”慕容羽赶忙跑过来,把她揽在自己的怀中。
盛怒下的顾清梅扭脸,狠狠地瞪着他,目光就像要把他吃了似的,“怎么?你心疼?”
慕容羽哭笑不得地说:“妳胡说些什么?忘了妳有身孕了?万一摔了可怎么是好?丫头犯了错,自有管家妈妈处置,哪有当家主母动手的道理?乖,别气了,当心伤了咱们的宝贝儿子……”
说着,他把顾清梅抱起来,安置到床榻上,然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呜呜直哭的云深,俊逸的脸孔上闪过一抹厌烦,冷声道:“苏大嫂,这种东西,不用脏了妳的手,去把春妈妈叫来。”
“不……不要啊,大少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奴婢吧……”云深听到他的话,知道他和顾清梅一样,对自己起了杀心,顿时吓得魂都要飞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起身,用膝盖走路,想要来到慕容羽脚边为自己求情,但是曲氏却一脚把她踢到一边。
“妳们两个看着她,我去把春妈妈叫来!”曲氏仔细地吩咐了两个女儿,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但是顾清梅却忽然出声叫住她,“苏大嫂,你且回来!”
曲氏转身又走了回来,“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算了!”顾清梅敛起刚刚那副疯婆子似的面容,突然语出惊人。“她好歹是我收下的第一个丫头,若是真的弄死她,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慕容羽在一旁出声道:“梅儿,她就是个祸害,你放了她,日后肯定会吃亏的。”
顾清梅却只是笑笑,不动声色地转身,抽出床头的一块挡板,露出藏在夹层里的一个长扁的小木头盒子,盒子是樟木的,散着幽幽的香气,她打开盒子,拿出一张银票,“苏大嫂,这里有五百两银票,妳帮我拿给她,送她离开这里吧。”
云深心里有数,像她这样无亲无故的弱女子,若是离开王府,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在等着她呢,听顾清梅这么说,赶紧出声讨饶,“大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妳,别赶我出去,你这是逼我去死啊,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云深,妳我主仆一场,我没什么能给妳的,就这五百两银票,还有从前赏给妳的那些个东西。就算你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咱们主仆回不去从前了,还是走吧。苏大嫂,用我的车送她出内城。”顾清梅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便不再说话,把那个装满了银票的樟木盒子放回原处,又上了挡板。
“我不走,大少奶奶,我不走,求求妳留下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起那不该有的心思了,大少奶奶,求你了……”云深还想赖着不走。
第一百零五章大结局(上)
顾清梅幽幽地开口道:“我给妳两个选择,一是体面地离开这里,二是把被妳下了药的茶水喝光,然后我让人把妳卖进窑子里去,妳自己选!”
云深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慕容羽冷喝了一声,“再嚎丧,我就直接让人把妳丢进窑子里去,也用不着妳二选一了!”
云深经他一吓,顿时就不敢哭了,只是肩膀一耸一耸地小声抽泣。
曲氏像拎小鸡崽似的把她给拎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云深姑娘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吧,少夫人宽宏大量,肯留你一命,可不代表大少爷也宽宏大量。”
慕容羽不赞成地看着顾清梅,“你真想放了她?”
“怎么可能?”顾清梅躺在那里,嗤的一笑,只是笑意未能到达眼底,一双清冷的眸子依旧透着冰冷的眼神。“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放出去,就是个祸害!”
“那你还……”慕容羽有些不解,既然这样,她怎么还让曲氏送云深离开?
她撒娇似的握住他的一只大手,“你说,是从这府里抬出去一具尸体好,还是让她自己走到坟地好?”
“你……”慕容羽终于明白了,她心里到底是怎么盘算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刚刚他真的以为她想放过云深来着。
当晚,曲氏回来复命,“那五百两银票和那几件首饰,我做主给那几个家伙分了,尸体就埋在城东三十里的乱葬岗,那里好几百个坟头,平常日子也不会有人去。”
“干得好!”顾清梅轻轻地点了点头。“苏大嫂,还是你知道我的心!”
府里少了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几乎没人注意,就算有人问起也不怕,顾清梅就说打发云深回家乡了。
……
他终于走了。
大军开拔的那一天,她没有去送他。
因为她知道街上很乱,肯定会有很多人,去送他们。
她如今怀着身孕,可不想凑这样的热闹,万一跌了跤,可就没地方哭去了。
说起来,还有一件极具戏剧化的事情,就在大军开拔的前一夜,得了元帅之位的二皇子突然拉肚子,而且拉到虚脱,连床都爬不起来。
消息传进宫里,皇上在迫于无奈的情形下,临阵换帅,却不是众所期盼的四皇子,而是慕容羽。
所以慕容羽不是以先锋官的身份出征的,而是以元帅的身份出征。
先锋官成了顾清雷,江韶远还是军师,顾清阳在皇上面前展露了武功之后,成为副帅,至于四皇子,则被意外地留在了都城,继续负责督办军饷。
众人十分不满,但是皇命难违,只得如此。
顾清梅得到消息之后,很久没有说话。
前来探望她的四皇子不无遗憾地道:“我还以为能和表弟一起上阵杀敌呢,没想到仍然要被当成个废人留在都城。”
顾清梅笑道:“你是不是觉得皇上不肯让你领兵出征,是信不过你?不想让你得这份军功?”
四皇子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表弟妹怎么这么说?这话若是传进父皇耳朵里,我就惨了。”
顾清梅却徐徐地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相信我,皇上这么做,是在保护你,不管谁离开都城,你都不能离开!”
四皇子一开始看着她的眼神中还充满了疑惑,但是渐渐的,他的眼神中却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她的话。
她说,皇上留他在都城,是为了保护他?
半晌,他似乎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窍,宛如银盘的英俊面容上,顿时露出一丝了然和狂喜。
“妳是说……”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迟疑地问道。
顾清梅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四皇子能想明白就好!”
“原来如此!”四皇子喃喃地说着,天知道他为此难过了半天。
“四皇子也坐了半天了,还是赶紧回去陪四皇子妃吧,她如今怀了身孕,正是需要你陪的时候。”顾清梅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慕容羽不在家,她可不想和一个男人走得太近,就算这个男人是四皇子也不行。
“呦,这就赶我走了,连顿午饭都舍不得管?”四皇子心中的忧虑解开,顿时嬉皮笑脸起来。
顾清梅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我想,四皇子妃更需要你陪着她吃这顿午饭。”
四皇子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黯然,颓然站起身,“好吧,我如妳所愿,就不在这叨扰妳了。若是妳有什么事解决不了,或是有人欺负妳,尽管来找我。”
“那就多谢四皇子了。”顾清梅起身将他送走,心中有些好笑,这些大男人,还真是当局者迷,一心只想用军功起家,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第一,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若四皇子在战场上有个闪失,他们可怎么办?第二,四皇子身为皇位的继承人,虽然不是顺位的,但是他绝对有竞争皇位的资格,若是离开都城去打仗,在这段期间,皇上有个万一,继承皇位的肯定是在都城里的皇子。朝臣们绝对不可能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都城的时候,等着四皇子从战场上回来。就算他们肯等,也要那两位皇子肯等才行。
她站在门口,看见随风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从院门外走进来,然后径自进了厨房,忍不住好笑。
他把随风留给了她。
随风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左右手,这些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却被他留给她。
只因他担心,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会被人欺负。
和随风一起留下的,还有二十四名侍卫,都是身手相当好的。
反而是苏晓风跟着大军走了,这孩子谁也没告诉,偷偷地留下一封信,就去军营报了名。
曲氏气得要死,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教了他一些武功,但是他年纪毕竟还小。
顾清梅安慰了她好一顿,才让她打消追上大军把儿子揪回来的念头。
王妃最近一段时间十分安静,也不再找事,每天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出来。
当然,她想出也出不来,慕容宁早就吩咐下去了,不准她出门。
很快,太子之丧已经过了百日。
顾清梅和春妈妈商量了一下,就把沈明瑶许配给了随风,又把苏月冷许配给了随意。
这两兄弟的婚事是一起办的。
沈明瑶虽然嫁过一次人,但是却因为前夫是个傻子,所以还是清白的身子,春妈妈也没嫌弃她,瞧着她平日里手脚勤快,模样生得又不错,而且又是个实在人,便很开心地同意了这桩婚事。
春妈妈在府后的群房里也有自己的房子,是个独门独院,顾清梅给她出钱装修了一下,便将婚事一起给办了。
顾清梅一人给放了两个月的假,又让春妈妈给挑了个厨子,在小厨房帮忙做饭。
不过随风在成亲的三天后就回到内宅来守着了,只把沈明瑶留在了家里。
顾清梅之前挑选丫鬟的时候,留了几个身体素质不错的,都留在了将军府里,让刘若乔每天盯着她们拉筋跑步。
她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把随意和苏月冷派回了将军府,让苏月冷代替刘若乔,帮她训练那些小丫头,教这些小丫头一些拳脚功夫,日后好接苏家姐妹的班。她知道,苏家姐妹不可能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她们也会自己的生活。
又把刘若乔接了过来,云深被她处置了,内帐得有人管,顺便继续指点她画画。
八月底的时候,太子妃和田晓萌相继生产,只不过太子妃生的是个儿子,而田晓萌生了个女儿。
顾清梅得到消息之后,搜罗了一大堆的补品,打发曲氏给二人送了过去。
因为她如今也有身孕,按照习俗,是不能去探视刚生产的人的,所以便没有亲自去探望二人。
听说田晓萌生产了,顾刘氏又回来了,说是要照顾田晓萌,顺便看看孙女。
顾清梅自然不好阻止,只是叮嘱了二嫂和三嫂盯着点,别再发生从前的事情。
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也渐渐大了,小肚子高高地突了起来,行动略微有些不便,人也愈发懒起来,每天最喜欢的一件事情竟然变成了睡懒觉。
听说慕容文霞在家庙之中受不了那些苦,上吊了,不过最后被人救了下来。
她寻了一次死,没死成,再也没有勇气去死第二次,只能每天委委屈屈地活着。
消息传进顾清梅的耳朵中,她无动于衷,只觉得解恨。
自从慕容羽离开,一开始,她每天都可以收到他一封信,但是一个月以后,渐渐地就变成了三天一封,五天一封,甚至七天一封,再后来,她就收不到他的信了。
其实他在信里也没写什么,不过就是写了些自己如今已经到了哪里,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之类的话。
每一封信,她都会看好几遍,才放进床头的暗格里。
很快的,就进了十月份,慕容文英和鲁国公家的三公子订了亲,原本打算八月完婚的,后来因为太子死了,所以婚事推到了十月份。
按规矩,若是谁家的女儿出嫁,家中的女眷和一些相好的夫人小姐们都要给送些首饰来当添箱,所以这些日子,前来嘉郡王府给慕容文英送添箱的人络绎不绝。
慕容文英的人缘极好,没几天就收了一大堆金银首饰。
“母亲……”这一天,顾清梅挺着大肚子来到世子妃的院子里。
“妳这孩子,肚子这么大了,怎么还乱跑?”世子妃见她来了,赶忙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没事,郎中说了,怀孕的时候,多活动活动,日后生孩子的时候,才会少吃点苦头。”顾清梅在椅子上坐下,笑眯眯问道。“英姐儿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羽儿可有写信回来?”世子妃表情殷殷地问,这个家里,最舍不得慕容羽去打仗的便是她。
自从听说慕容羽要上战场,她的心情就没有一天是好的,慕容羽刚走的时候,她一连哭了好几天,若非是有慕容文英的婚事,把她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一下,估计现在还天天以泪洗面呢。
顾清梅摇了摇头,“想来前方战事吃紧,他也没时间写信了,昨天才听祖父说,前方传来军报,相公又打了大胜仗,夺回一座城池。母亲千万不要忧心,相公吉人天相,一定会凯旋归来的。”
世子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满面忧愁地说:“妳的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不知道打仗的可怕,每次一有大的战事,咱们都城里的武将世家,就得有一半办丧事的。陈国公一家,昔日就是因为西疆的战役,祖孙三代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只留下个遗腹子,守着这爿门庭。”
顾清梅一听,婆婆竟把话题往这不吉利的事情上扯,不禁有些不开心,赶忙移开话题,“母亲,英姐儿的婚事,本应该由我来帮忙操持的,可是我如今有了身孕,不便操劳,才劳烦母亲忧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给英姐儿拿些钱当私房钱吧,再给她两套头面首饰做压箱。”
她这边说着,另一边两个小丫鬟便将手中的锦盒放到了世子妃身边的八仙桌上。
世子妃一见那银票全是一千两一张的,一共有十张,整整一万两,不禁吓了一跳,“妳这孩子,给她这么多钱做什么?”
顾清梅笑道:“上一次,鲁国公夫人随便一出手,便送给我一只价值千金的翡翠戒指,想来家中甚是富贵,咱们家英姐儿嫁过去,若是手底下没有些子私房钱,怕是会让人笑话的。母亲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这些钱,也是相公的意思。相公疼妹妹,多给些压腰子的钱,母亲可不能推辞。”
世子妃听了,便将银票递给了一旁的吴氏,“妳这丫头,也是羽儿有福气,才能娶了妳。”
兰氏则打开了那两个锦盒,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姐姐,妳瞧,真不愧是咱们家的大少奶奶,出手就是大方。”
世子妃一看,那锦盒里是一套嵌红宝的金首饰,和一套嵌蓝宝的金首饰,全是手工十分精细的,从发钗,发簪、分心、压鬓、步摇,到手镯、耳环、戒指,是全套的,而且上边所嵌的宝石硕大,质地也很通透,单是这两套首饰,也值几千两,心中不免感动。
“妳这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母亲可是不喜欢?”她调皮地冲婆婆眨了眨眼睛。
“怎么会?我都想把这两套首饰藏起来不给英姐儿了呢。”世子妃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母亲若是喜欢,等过年的时候,我让人给母亲也做一套。”
“我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戴得了这么多首饰,对了,说起来,我这里倒有些首饰,有一些是我母亲给我的陪嫁,还有一些是君老夫人给我留下的,款式都老了,我一直想翻新一下,送给妳来着,可是年纪大了,老是忘。今天倒是想起来了,兰氏,妳去把库房开开,把那箱子首饰都拿来。那些首饰又不戴,放着怪可惜的。我看这丫头心思也巧,不如让她拿去翻新个样子,给她戴着玩吧。”
兰氏的腰带上挂着几把钥匙,平常全是随身携带,听她这么说,便把钥匙从腰带上扯了下来,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顾清梅笑道:“母亲有好东西也不知道早点拿出来,也好多给英姐儿添几样嫁妆。”
“她够了,有妳这么个嫂子,我很放心,便是日后有什么难处,也不怕。那些首饰在库房里也是白放着,还不如给妳拿去玩呢。我如今只愁静姐儿的婚事,她虽然自小被我养在名下,到底是庶出。”因为兰氏不在,所以世子妃才好说这话。
“对了,上次我跟妳提过的妳那娘家外甥,妳可帮我打听了?”
顾清梅一听,这婆婆还没打消这念头呢,于是笑道:“自然已经打听了,只是最近事情繁多,我给忘了。我那外甥约比静姐儿小了几个月,性情是不错的,爱读书,只是身上没有功名,门庭低了点,怕委屈了静姐儿。”
“这样吧,不如回头,找个由头,请妳大姐一家过来咱们府里逛逛,让我仔细相一相,也让静姐儿和他见上一面。”
“如此,那我改日便找个由头,请我大姐一家过府来坐坐。”婆婆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清梅也不好拦着,只好答应。
婆媳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过了一会儿,就见兰氏领了两个粗使的婆子,搭着一个大箱子从外边走了进来。
进来后,她把那箱子放到地上,拿出钥匙把箱子上的锁打开,只见里边是一个个扁平的锦盒,她随手拿出最上边的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捧到顾清梅的面前。
“大少奶奶瞧瞧,这些首饰可用得?”
顾清梅一瞧,可吓了一跳,原来里边是一套嵌着祖母绿的首饰,并一对祖母绿的贵妃镯,她不禁有些慌乱地说:“母亲,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世子妃道:“长者赐,不可辞,拿着吧,反正也是要给妳的。”
顾清梅想了想,起身道:“好吧,那我也不跟母亲矫情了,免得让母亲瞧着我小家子气。清儿,咱们今天发大财了,妳姐姐没赶上好时候,不过妳赶上了,回头等妳出嫁的时候,我给妳挑一套好头面。”
“梅姑姑!妳也这么没正经!”苏尘清见她突然调侃起自己,不依地跺了下脚,小脸蓦地红了。
顾清梅笑吟吟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不逗妳了,咱们拿着母亲给的赏赐,赶紧回去,万一母亲一会儿改了主意心疼了,再把赏赐收回去,咱们就鸡飞蛋打了。”
兰氏笑道:“还是太妃说得对,咱们家大少奶奶就是个爱钱的,瞧这副财迷相。”
众人又是一通笑,顾清梅便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把婆婆给她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清点了一下,款式确实都有些老,有些首饰因为年头太多了,已经有了破损,有的簪子杆断了,有的宝石掉了,还有的纯粹就是款式太过老旧,世子妃也不缺首饰,也就没去修,便都当成破烂收了起来了。
这些大部分都是嵌了宝石和玉石的首饰,上边嵌的那些宝石和玉石成色都极好。
苏尘清虽然也是千金小姐出身,但是却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这样成色的珠宝,不禁看得直咋舌,“梅姑姑,这得值好几万两银子了吧?”
“嗯!”顾清梅点了点头,笑道。“这还是保守估计。”
根据她的估价,单是这些残破的首饰,至少也能值个十几万两,若是被她翻新,从新制作,便是卖个二三十万两都有可能。
苏尘清吐吐小舌头,很显然被吓着了,还从来都没见过有人出手这么大方的。
二人正在屋子里查看这些首饰,却听小丫鬟进来说顾清玥来了。
顾清梅忍不住笑道:“妳瞧,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世子妃才说看上大姐家的老大,大姐就来了,她莫不是在咱们府里安插了耳目?”
苏尘清也忍不住笑道:“可不是嘛,也没有这样巧的。”
说话间,顾清玥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也不等人招呼,自己就一屁股坐到了罗汉床上。
“可气死我了!”
“呦,谁敢惹大姐生气呀?”顾清梅见她的脸色果然不太好,赶忙道。“清儿,赶紧把东西收了,给大姨奶奶上茶。”
“还有谁?就是我那不要脸的公公和婆婆,给我写信想让我去接他们到都城来住,我多稀罕他们啊?他们若是好的,不用他们说,我也会把他们接过来服侍,可妳也知道,那老两口都是什么货色,哎呦!”顾清玥发了一顿牢骚,这才看见地上的那口大箱子,和桌子上的几样首饰,不禁吃了一惊。“梅子,妳这是折腾什么呢?”
“哎呦……这镯子是祖母绿的吧?这成色的可真是少见,光这对镯子就得一两万两银子。”
顾清梅不着痕迹地说:“这都是我婆婆的一些旧首饰,让我帮着翻新一下,清儿,把乔姐儿叫过来,把这些东西都造了册,可别丢了,不然回头没法子跟母亲交代。”
顾清玥便将拿在手中的那两只祖母绿给放回到炕桌上,“对了,我今天过来,是给妳小姑子送添箱来的,听说她要成亲了,我好歹也得意思意思,顺道还把老四他媳妇的添箱也送了过来。”顾清玥说着,招了招手。
她带来的两个小丫鬟就把两个扁平的锦盒放到了炕桌上。
“这是我的,妳瞧瞧还拿得出手吧?”她打开一个紫红色的锦盒,露出里边的一套金头面,然后诉起了苦水。“我比不得妳,如今生意做得这么大,是个财主,我也就靠妳大姐夫那点俸禄,和几百亩小庄子的收益过日子。”
“很好,大姐妳能想着来给我小姑子添箱,便已经是给我长脸了。”顾清梅说着,站起身。“走吧,我领妳过去。”
顾清梅便又领着她回到世子妃的院子里,由着她跟世子妃寒暄了一通。
世子妃向她道了谢,便打发小丫鬟把慕容文英和慕容文静这对姐妹叫了过来,让慕容文英给顾清玥道谢。
顾清玥连道不敢,扯了慕容文英的手笑着夸道:“二小姐真是好样貌,定是个有福气的。”
因为慕容文英上边还有个远嫁的姐姐,所以她行二。
慕容文英便笑笑,不好说什么。
顾清玥又将视线落到慕容文静的身上,“这位便是三小姐吧,好文静的姑娘,日后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娶了去。”
众人便笑笑,也不搭话,世子妃虽然看上她儿子的样貌,但是还不知道对方的品行,所以也不敢贸然提这事。
顾清玥又略坐了坐,顾清梅觉得她言辞间太过伶俐,怕世子妃嫌弃,便婉转地提出想和姐姐说说话,世子妃也就让她们走了。
顾清梅带着大姐回到自己的屋子,笑着问道:“如今妳家老大也十五了吧?”
“可不,也该议亲了。”顾清玥一说起儿子就满面愁容。“去年才中了秀才,如今正在书院里读书呢,也不知道过两年能不能中上举人。说起来我倒是不愁老大,他倒是个聪明的,也挺会钻营,反而是我家那老二,书读得一塌糊涂,没事就喜欢往厨房里钻,就喜欢做糕点,也不知道将来该让他干点什么才能维持家业。妳姐夫好歹也是个五品官,他总不好去当个厨子吧?梅子,实在不行,妳带他一起做生意吧。教教他如何打理庶务,日后也能给他哥哥当个臂膀。”
“大姐,妳家老二才十四岁,做哪门子生意啊?”顾清梅哭笑不得地说。“就算是做生意,也得再等两年,他如今还是个小孩子呢。而且妳好歹也得让他考了童生,试试才说,若是他连秀才都考不上,我再带着他做生意也不迟。”
顾清玥便有些垂头丧气。
顾清梅趁机打听起来,“对了,妳家老大说亲了没?”
顾清玥便道:“正说着呢,我倒是看上几家,家世都跟咱差不多,不过姑娘的性情都不知道怎么样,我这些日子正悄悄的打听呢。我可不敢娶个泼辣货回去,若是遇到个跟妳大嫂那性子差不多的,还不得把我气死。对了……”
她突然压低了嗓音道:“我听说,你们府上的二夫人生的女儿被果亲王府退亲了?”
顾清梅实在是有些无语,她突然之间意识到,大姐刚刚说大外甥比较擅钻营,恐怕就是随了她,有事没事就能打听些小道消息。
她淡淡一笑,没理她这茬,而是对苏尘清道:“清儿,妳去把我首饰匣子里那对莲花步摇拿来,再去乔姐儿那拿张二百两的银票过来。”
苏尘清便进了卧房,不一会儿拿出一对金步摇。
顾清梅接过来,起身走到顾清玥身边,将那对金步摇给她戴到头上,然后笑道:“这是昨天堂姐夫新给送来的,我还没戴过呢,给妳拿去戴吧。我到正月也就生了,至少三五个月出不了门,也用不着打扮。妳如今应酬多,可别失了面子,妳如今虽然是老王家的媳妇,可到底姓顾,咱们是亲姐妹,缺什么,来跟我说,可千万得提醒大姐夫,别做那拿人手短的事。妳也是,要是有人钻营着往妳这里送礼,可千万别收。”
“不敢!”顾清玥赶忙道。“我早就跟妳大姐夫说过,咱们这官职是怎么来的,他心里也有数,如今可是谨小慎微呢,半点差池都不敢有。”
“对了,说起来我还有件事得劳烦妳帮我操心。便是老舅妈把恬姐儿丢给我了,让我给帮着找婆家,我也不怎么跟那些官太太们来往,而且就算来往,也必定都是郡王府和国公府之流,老舅妈家的条件妳又不是不知道,偏狮子大开口,让我给介绍个官宦之家,还得做正妻。我冷眼瞧了些日子,说句良心话,恬姐儿的样貌是不错的,可是大字不识一个,见天又横针不动,竖线不拿的,理家的事也全然不懂。我白跟四皇子妃求了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给她,学了这些日子的规矩,还是不行,这样下去,正经的官宦之家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她?刚好妳人面广,不如妳给瞧瞧,有合适的,就赶紧给她嫁了吧。”
说起这件事,都成了她一块心病,那恬姐儿每天在将军府里好吃懒做,仗着是她的表姐,到处颐指气使的。教养嬷嬷教她礼仪规矩,对她稍微严厉一些,便对教养嬷嬷恶语相向,气得那教养嬷嬷没几次,便丢开手,只一心调教乔姐儿了。
“哼!”顾清玥冷笑了一声。“妳也是个没脾气的,依我说,就不该管这事,老舅妈那人,便是雁过还要拔毛呢。虽说是亲戚里到的,可这脸皮也太厚了。”
“我倒不是为了别的……”顾清梅压低了嗓音,把自己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
顾清玥沉吟了一下,“妳思虑的倒也不是不对,如今,太子已经死了,三皇子也因为谋逆被关了起来,估计这辈子想出来的可能性不大。听说从前的那些太子党们全都转而支持二皇子和四皇子了,若是此时帮四皇子拉拢几个人,倒真是大功一件。”
“所以,这件事情还得大姐费心。”
顾清玥认真仔细地想了想,“若是与恬姐儿年纪相当的,人家家中未必愿意,依我说,不如寻一个死了老婆,从前又没纳过妾的,去做续弦,这样的人家对媳妇家的条件不那么挑剔,而且恬姐儿嫁过去,就是正房夫人。只有一点,这样的男子一般年纪都偏大,老舅妈未必肯答应。”
顾清梅冷哼了一声,“这我就不管了,能给她找个官宦之家做正妻已经不容易了,她若不乐意,我就不管了。”
一时,刘若乔从外边走了进来,亲热地和顾清玥打招呼。
“乔姐儿呀,妳怎么上这住着来了?”顾清玥倒也挺喜欢乔姐儿的乖巧。
刘若乔细声细气地答道:“三表姑这边需要人手,就把我接过来了。”
“听说妳说婆家了?”顾清玥笑着调侃了她一句。
刘若乔虽然有些脸红,但是并没有像别人跺脚跑出去,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垂下头道:“是三表姑给做的主。”
然后将一张银票放到炕桌上,“三表姑,这是妳要的银票。”
顾清梅便将银票推到大姐面前,“我知道妳如今不缺钱,这是给孩子念书用的,多买些书看。”
“那我就替我家老大谢谢妳了。”顾清玥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塞袖筒里了。
顾清梅想了想,摆了摆手道:“乔姐儿,清儿,妳们两个先出去,我有句话要单独跟姐姐说。”
二人便退了出去。
顾清玥笑道:“什么话?这么神秘!”
顾清梅压低了嗓音道:“最近这段日子,陆泽深陆太医时常会跟我打听二姐的事,依我看,他怕是对二姐有意思。我听说,陆太医因为模样生得丑,至今尚未婚配,不过人倒是个好人,跟咱们又是一条心。我想着,若是我去说,不合适,妳是大姐,不如妳去跟二姐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再嫁的心思?她才二十来岁,总不好一直这样下去。”
“可真是长大了。”顾清玥便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她道。“如今妳也到了给人保媒拉纤的年纪了。”
“大姐!”顾清梅忍不住怨怼地瞪了她一眼。“跟妳说正经的,什么叫保媒拉纤呀?”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妳二姐那人是个死心眼,若是跟她说了,她肯定不同意,这种事情得用点手段才行。妳安心保妳的胎,别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顾清玥又坐了一会儿,跟她说了些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便告辞了。
过了两天,马云裳突然来了,见到顾清梅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梅子,出事了!”
顾清梅极少见到马云裳露出这样的神情,赶忙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嫂死了!”马云裳的口中吐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哦?”顾清梅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梢,心中暗道,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终于死了!
但是她的脸上却露出惊愕的神情,“怎么会?虽然大哥残废了,但是大嫂如今手里有钱,咱们现在都在都城里住着,家里那大宅子只有他们一家,正是过着舒心日子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会死了呢?”
“错就错在不该让她手里有钱!”马云裳恨恨地说。“族长派人来说,三妹夫让人把大哥的手脚打断的时候,不是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吗?大嫂就拿这钱买了个小庄子,还买了好几个丫头来服侍她,天天对那些丫头不是打就是骂,如今已经逼死一个了。她非说那丫头勾引大哥,把那丫头毒打了一顿,然后关进了柴房,饿了三天,那丫头实在受不了,便上吊了。”
“什么?”顾清梅没想到,大嫂竟然能猖狂成这样,不禁怒从心头起。“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如今爹娘都不在,家里没有别人,没人能管得了她,所以才这么猖狂的。”马云裳说着一脸愁容。“后来,不知怎地,她就染上了赌钱的毛病。一开始只是在家里打叶子牌,后来就开始进城去赌场。据说是在赌场输了钱赖账,让人给杀了,对方似乎是个江湖人物,杀了她以后便跑了,又是个脸生的,没人认得。”
顾清梅面无表情地说:“这也是她的命,怨不得旁人!”
“这也就罢了,我现在头疼的是她那三个孩子,那三个也不是什么省事的,尤其是那两个小子。如今他们的娘亲没了,我这当二婶的,免不了收养他们,可他们……”说着,马云裳恼火地住了口,她一贯不爱讲人闲话,尤其是几个孩子的闲话。
大嫂家那三个孩子,总是跟她家宝贝女儿过不去,她不是不知道,她也是当娘的,女儿让人家欺负,心里怎么会舒服?
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那肯定更不得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闯出怎样的祸!
顾清梅的唇瓣勾起一抹邪恶的角度,心里知道大嫂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又不能把此事说出来,以马云裳的为人,是绝对不会赞成她这么血腥的手段的。
是的,李招娣的死,是她一手安排的。
主意也是她出的,是苏汉博最信得过的徒弟,以及曲氏的娘家兄弟动手做的局。
不止李招娣要死,李招娣那三个孩子一个都活不了,那三个孩子就是三颗定时炸弹,不出十年,肯定能成为三个大祸害。
但是她不能告诉马云裳她的计划,所以她只得装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此事的确让人为难,不如这样好了,回头我跟三哥商量商量,那三个小的都是怕三哥的,二哥不在家,妳一个妇道人家也镇不住他们。”
“那就有劳妳了。”马云裳听了她这个主意,不禁松了一口气,从手袋里拿出一个扁长的锦盒。“我今儿来,一是给妳报信,二是为了给妳小姑子送添箱,听说她快出嫁了,本想过两天再送来的,没想到要回顾家庄奔丧。”
说着,她打开盒子,里边是一对赤金的嵌宝镯子,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托堂姐夫帮忙做的,妳瞧瞧,可还拿得出手?”
“自然拿得出手。”顾清梅看了看,帮她收了起来,又带着她去给婆婆送了过去。
在世子妃的屋子里略坐了坐,因为这几天,前来送贺仪和添箱的人络绎不绝,她也不好久坐,便告辞出来了,站在世子妃的院子门口,跟小姑子道。“事情办完了,我就先走了,回去还得收拾行李,我再不待见她,也得去奔个丧才是。妳就别去了,如今妳有着身孕,在家里好好安胎。”
“妳忙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吃了饭再走!”顾清梅赶忙留她。“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情跟妳说呢,收拾行李什么的,有一会儿工夫就得。”
马云裳只好又跟着顾清梅回到顾清梅自己的院子里,她忍不住笑道:“我这性子越不越不沉稳了,妳有什么事想让我做,尽管说。”
二人回到屋子里坐定,顾清梅又吩咐人上了茶点,“是这样的,我买了一间酒楼,如今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想开成那种只招待女眷的酒楼,还没找着合适的人帮我管,我身边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也只有妳是我最信任的,所以想把酒楼交给妳来管。”
“只招待女眷?”马云裳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女眷们一般情况下可是很少出门的,若是只做女眷的生意,还不得赔死?”
“不是这个话。”顾清梅便将现代的私人会所的概念讲给她听了,并且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全都给她说明,她其实是想搞一个多元化经营的酒店,定期举办服装秀和珠宝展示会,再加上美容、按摩、休闲等各种服务,以会费的形式收取费用。
而且,所有的侍者都是清一色的小丫头。
总之,就要把酒楼办成一个身为大户千金或者是豪门贵妇,若是没有这张会员卡,妳都不好意思出门的地方。
马云裳听了,不禁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喃喃地说:“妳这丫头,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连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顾清梅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如今我这模样,也管不了里边的事,还请二嫂费心。至少,前期的筹备工作得由妳来负责,还有,得多挑一些机灵乖巧的小丫头,这个事,可以让少雅帮妳,让她瞒了身份,混在那些小丫头中间,用不了几天,就能把那些喜欢炸刺的都挑出来。还有厨子,旁的我不敢时候,这选厨子的事除了妳还真就没人能干。除此之外,还得制定这些小丫头的衣裳样式、发式,还要请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调教她们仪态和举止。单是这些事情都得筹备个一年半载的。”
马云裳便笑道:“反正我是发现了,听妳的,准没错,成,这活我干了。”
顾清梅见她答应了,不禁松了一口气,“那等妳从顾家庄回来,去找苏威,如今,酒楼的事都是他在操持,还得顾着商行那边,都快忙死了。”
……
十月十八那天,慕容文英嫁了,场面挺隆重的。
因新嫁娘不得见孕妇,所以三天回门的时候,慕容文英也没来看她,只是让身边的小丫鬟送了一份单独的回门礼给她。
顾清梅听说,慕容文英去拜见王妃的时候,王妃说了不少酸话,言外之意不过就是霞姐儿还在家庙里受罪,而她却嫁了个好相公之类的。
顾清梅听了之后,觉得十分的无奈,这些人就是不知悔改,把好好的一个家搞得支离破碎。
马云裳回来的时候,特地来见了她,带给她一个“不幸”的消息,给李招娣办丧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打翻了烛火,反正李招娣的三个儿子,以及顾老大全部葬身火海。
一家五口,全都死绝了!
房子也烧没了!
顾清梅听到这个消息,好半天都没说话,其实她心里痛快得恨不得放鞭炮,但是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哀痛的样子。
“这都是命!”终于,她叹息出声。
送走马云裳,她又找来曲氏,也没有旁的话,只是淡淡地说:“祖母中风也有段日子了,总是这样子也不是个事。”
曲氏愣了一下,压低了嗓音道:“不是说要丁忧吗?”
顾清梅“嗤”的一声笑了,“北方正打仗呢,战况这么激烈,皇上怎么会把我四哥和清雷堂哥叫回来?肯定会夺情的。”
曲氏闻言眯起眼睛,心中暗暗点头,再次觉得自己跟对了人,顾清梅这个人,够聪明,够明理,够隐忍,也够心狠!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事!
三天后,传来顾老太太过世的消息,顾清梅如今怀着身孕,丧事一概不能参加,只是打发曲氏帮忙送了丰厚的丧仪过去。
突然间,她觉得世界仿佛清净了许多。
但是还有一个人,她想除去,却一直没敢下手。
这个人就是霞姐儿!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是霞姐儿把四嫂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的。
当时她没动手,是因为只要她动手了,所有的人都会想到,是顾家的人动的手,就算是联想不到她身上,也会联想到四哥的身上。
所以她劝四哥忍了。
当然,不动霞姐儿,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慕容羽的祖父。
那老头子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她猜,就算她在外边,敢杀一万个人,那老头子都不会说什么,只会挑大拇指,说她能干。
但是霞姐儿,她不能碰!
因为霞姐儿姓慕容,在那老爷子的眼中,慕容这个姓,是不容侵犯的。
肯把霞姐儿送去家庙,已经是那老爷子对她做的最大的让步。
但是,这又如何呢?
家庙,可不是让人混吃等死的地方。
记得前世看小说和电视剧的时候,里边的人都对家庙有一种恐惧感,她也约略地打听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家庙都是用来关押大家族中犯了事,又不好直接处死的人的。
慕容家的家庙自然也不例外。
接连几场大雪,预示着冬季的来临。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总是在一夜之间,便覆盖了整片大地。
一场大雪后,慕容家派去跟在霞姐儿身边的嬷嬷跑回来报丧,霞姐儿出去砍柴的时候,一时脚滑,从山上跌了下去,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死了。
得到消息的顾清梅,又是久久没有言语,良久,才问曲氏,“苏大嫂,妳相信报应吗?”
“妳别想得太多,妳不先下手为强,早晚会遭殃,妳这是自保!”曲氏善解人意地安慰她。
顾清梅轻声一叹,低头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她想,她也该为他积积德了。
“苏大嫂,找个稳妥的人,远远的找家寺院,帮我送一千两银子过去,好好地把他们都超度了。另外,我听说大雪压垮了都城外不少人家的房子,好些灾民无家可归,妳去跟我二嫂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把我买下的那间酒楼腾出来,给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暂且栖身,再给他们找个活干。等开春,帮他们把房子盖起来,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十一月中,顾清梅的商行终于开业了!
商行的名字叫“清羽商行”,取的顾清梅和慕容羽的名字里的各一个字。
一大早,顾清梅就坐了马车来到自己的商行,今天商行开业,她这个大东家兼幕后老板自然得出席。
一片鞭炮声中,宾客纷纷前来道贺,虽然大部分都是管家出面,不过也给足了顾清梅面子。
当然,她是不需要站在大门口招呼客人的,她只需要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喝茶便是。
若是有女宾客前来,会有专人带进来,再由她出面客气几句。
休息室里点了旺旺的三盆炭火,暖和得很。
随风突然从外边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双手递给顾清梅,“大少奶奶,有封给妳的信。”
顾清梅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上边的字,只见那字写的异常挺拔锋锐,于是问道:“什么人送来的?”
“不知道,是个小厮送过来的,还送来了一些贺礼,不过没有报名字就走了。”
顾清梅便将里边的信瓤掏了出来,只见里边只写了寥寥的几个字——快回家,外边危险!
她看了以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将信递给随风。
随风看了之后不禁大吃一惊,神情顿时就凝重下来,“大少奶奶,不管这是什么人送来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赶紧回家。”
“好!”顾清梅听他这么多,赶忙让苏尘清扶了自己站起来,然后跟在随风身后往外走。
随风此次护卫她出门,把慕容羽留给她的侍卫都带出来了,一共二十四个,此时都在四周警戒。
他一打呼哨,这些或明或暗的侍卫仿佛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他面前。
“护送大少奶奶回家,路上当心点,可能会有麻烦。”随风低声叮嘱了他们几句,将众人分成两拨,一拨留在顾清梅身边,和自己一同随侍,另一拨前去探路。
不一会儿,外边的马车备妥,顾清梅在苏尘清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吃力地爬上马车,她还没坐稳,就见车夫猛地一扬马鞭,马车突然向前窜了出去。
她在车里一个重心不稳,重重地向后栽倒,后脑顿时撞到位子的棱角,幸好位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没有把她的脑袋撞烂,但即便这样,她也昏了过去。
苏尘清和随风等人一看这还得了,纷纷拔出兵刃就要追,但是旁边的一个小院里突然冲出来上百个黑衣蒙面人,这些人全都身披深蓝色的鹤氅,手持单刀,将随风等人拦下,双方顿时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就在随风等人没有一个能突破这些黑衣人的封锁,追上去的时候,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突然在一条巷子里冲了出来,马上的骑士紧紧地辍在那辆马车的后边,却没有超过去,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跟出了城。
随风等人好一顿厮杀,在死伤了一多半侍卫之后,巡城兵马司的人终于赶到了。
这些黑衣人也不久留,打了个呼哨转身便走,也不管他们留下来的几具尸体。
苏尘清身上挨了两刀,满身都是鲜血,她也顾不上疼,牵过一匹马就要上马,随风一把扯住她,“妳干吗去?”
“我要去找梅姑姑——”她神情狂乱地怒吼,心中在不停地自责,刚刚自己怎么就没跟着一起上马车?
“妳去哪儿找人?都城一共四个城门妳知道他们从哪里出的城吗?”随风比她还要自责,那些人就埋伏在一旁的小院子里,他怎么就没发现?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祈求老天爷,千万别让顾清梅出事,不然的话,别等慕容羽回来,他自己把自己砍了,还能干脆利落点。
“那也得去找啊……”苏尘清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梅姑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呀?”
“别哭了!”随风怒斥了她一句,转身对巡城兵马司的人说。“我是嘉郡王府的侍卫,你们赶紧去几个城门打听一下,有没有嘉郡王府的马车出城?”
巡城兵马司的人一听他们是嘉郡王府的人,哪敢怠慢,赶忙派人四处打听,最后探听到有辆马车从西城出门。
众人赶忙会同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四皇子,一同追出城去,四处打听着线索,可是城外人烟稀少,他们又去哪里打听线索?
那马车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顾清梅醒来的时候,是被吊在半空中,她的身上湿漉漉的,很显然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处境时不禁暗暗叫苦,小腹一阵阵的抽紧,她知道,自己怕是有些小产的征兆。
“咯咯咯咯……”一个阴阳怪气地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来。
她吃力地抬起头,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张不算太熟,但是她恰好认得的脸孔,说实话,这个人长得还不错,白净脸,五官端正而清秀,只是那一双眼睛长得不太好,三角眼,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眼白四露,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亮紫色的大花锦衫,唇角噙着一抹凶残的笑意,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猛兽看到了猎物一般,既贪婪又残忍。
他不是别人,正是西冷侯府的二公子方毓,看见他这张让人厌恶的脸孔,顾清梅就像吃了一百只苍蝇那么恶心,她的心也无法抑制地变得一片冰凉。
完了,她怎么会把这个家伙给忘了?
当日,他被强抢回去的民女咬断了子孙根,却被太后将她赐婚给他,是慕容羽将他脱了裤子吊在牌坊上示众的。
后来,他被送去了别处,她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了呢,也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竟然埋下了隐患,给自己带来今日这场大祸。
他坐在一张软榻上,翘着脚,怀里还搂着一个妙龄少女,四周站着很多恶奴。
那男子见她醒了,猛地把手里的女子推到地上,冷声道:“她归你们了!”
四下里那些恶奴们马上淫笑着扑了过来,将那女子从地上拎起来,按到一旁的草堆上,扯掉那女子的裤子,便轮流着扑了上去。
阴暗的地牢中,顿时响起女子凄厉的叫声。
那些恶奴们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那男子这才站起身,大步走到顾清梅的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扬起头,语调轻佻地说:“小贱人,咱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顾清梅厌恶地躲开他的手,却说什么也躲不掉。
只听那男子声音冰冷地说了一句,“我是方毓!”
“妳把我害得那么惨……”方毓用苛刻的眼神审视着她,声音阴冷得像是地底的修罗。“妳说,我该怎么修理妳,才能让我解恨呢?”
“方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放了我,还能留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等我相公回来,你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顾清梅知道,这个家伙是存心报复,说软话是不管用的,只能硬气一点。
方毓突然松开她的下巴,一巴掌扇了过去,“贱货!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敢嘴硬!”
他一边骂着,一边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向她的肚子。
顾清梅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根往下淌了下去,情知不好,自己肯定是被他这一脚踹得早产了,不禁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激怒他。
“让妳打我,让妳男人笑话我变成了太监,我让他也断子绝孙!”方毓可能是被眼前这女子的惨叫声刺激到了,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条皮鞭子,就往顾清梅的身上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顾清梅痛得几乎昏了过去,嗓子喊得都要哑掉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和孩子都死定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怒叫。
那不停落在她身上的皮鞭子突然就再也没有落下来。
她沉沉地昏了过去,在昏过去之前,听到了一个焦急而熟悉的嗓音,在喊她的名字,“梅子,梅子,妳怎么样?”
她觉得肚子好痛,眼皮好沉,可是却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有人来救她了!
真好!
有人来救她了!
她突然再次醒来,眼前却已经不是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
头顶上是雪蓝色的承尘,耳边有男子的声音,就似在从天外传来一般。
“梅子,别睡了,快醒醒,再不醒过来,孩子就生不下来了……”
对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刚刚好像被那个名叫方毓的畜生踹了一脚肚子,流了好多血,她早产了……
想到这里,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对,没错,她小产了,她的孩子快要保不住了……
“梅子,妳醒了?”
她吃力地凝聚着自己眼睛里的焦距,看到身边坐着个男子,将自己抱在他的怀里,而自己的两条腿被分得极开,身上搭着厚厚的锦被,有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从脚底下传过来,“夫人,快使劲,羊水快流光了,再不醒过来,孩子就生不下来了。”
她猛地伸出手,用力地,死死地握住四皇子的手,眼睛瞪得极大。
“四皇子……”她拼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开口道。“求你,把我的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
这就是报应吧!
她为了自保,杀了大哥大嫂一家,杀了祖母,杀了霞姐儿,杀了云深,毁了江韶颜,干了这么多违背她良心的事,如今,报应终于来了吧?
她就知道,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妳在说什么疯话?”四皇子顿时就暴怒地绷起脸孔,那个在她面前从来都很和善的四皇子突然间就发起怒来,他恶狠狠的瞪着她,眼神凶得吓人。“顾清梅,我今天严肃地告诉妳,如果妳不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出来,我就让妳全家给妳陪葬!”
“你……”顾清梅听了他的威胁,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依偎在他的怀里,竟然让她有些安心。
“别说话了,保存些体力,乖乖地生妳的孩子。”四皇子突然贴着耳边说。“算我求妳,千万别放弃,就算不要这个孩子,妳也不能死,不然的话,表弟回来一定会宰了我的。我这么大一个人,留在都城,却没能保护好妳,表弟一定会生气的。妳也知道,人家都叫他活阎王,妳总不忍心看着他把我宰了吧。”
一个粗衣妇人突然捧着一碗参汤从外边跑了进来,“参汤来了!”
“快给我!”四皇子赶忙将参汤接了过来,自己尝了一下,觉得不烫口,便举着碗送到她嘴边。“梅子,赶紧喝碗参汤,补补气。”
顾清梅早就痛得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也什么东西都不想喝,但是此时此刻,她又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只得张嘴将那碗参汤喝了。
接生婆子从顾清梅的脚底下抬起头,苦着脸道:“大爷,这位夫人的羊水快流光了,若是再不想法子,怕是不好啊……”
四皇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今天若是不能平安,你们一家也别想平安!”
那接生婆子被他吓得脑门上全是汗,她不过就是这附近村落里的一个普通的接生婆,今天被一群凶神恶煞似的男子带了来,吓都快吓死了。
此时被四皇子一威胁,更是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嗫嚅了半天,才怯怯地出声道:“这位爷,我倒是有个土法子,但是不知道以夫人现在的情形,能不能用?”
四皇子马上厉声问道:“什么法子?”
“就是……”接生婆犹豫了半天,才支吾地说。“就是要把夫人的脚腕子的关节摘了!”
“胡闹!”四皇子气得险些脱口说出“推出去斩了”,“她如今全身都是伤,若是再将关节摘了,她怎么能受得了?”
接生婆神情焦急地说:“我这是祖传的法子,在乡下给不少难产的妇人用过,都很有用,就是利用疼痛感来刺激产妇,好让产妇用力。只是因为夫人如今全身都是伤,已经很痛了,所以我不敢保证还有效。但是,若是不试一试的话,让孩子死在她肚子里,到时候,就连大人都保不住了。”
“四皇子……”顾清梅用力捏了捏四皇子的手,示意他别讲话,然后吃力地说。“我愿意试试!”
只要能把她的孩子生下来,她什么苦都愿意吃。
“可是……”四皇子心疼地看着她,有心阻止,又知道此时的确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在稍一犹豫之后,点头道。“好,妳就尽量施展吧,总之,我要保大人的命!”
接生婆答应了一声,赶忙吩咐小丫鬟拿水净手,然后跪在顾清梅的脚下,拎起顾清梅的左脚,手法利落地将顾清梅脚腕子的关节给摘了下去。
顾清梅疼得浑身一缩,蓦地发出一声惨叫,只觉身后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本能地收紧了手臂,让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安全感。
她忍不住就想着,还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她,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而且,她已经死了一次了,好不容易穿越一把,还没发大财,还没有跺跺脚就能掌握夙夜王朝的经济命脉,她怎么能现在就死掉呢?
所以,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拼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用力一使劲。
只听一声仿佛小猫叫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随即,她觉得肚子一空。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接生婆兴奋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终于可以再次昏过去了。
昏过去之前,她用力抓着四皇子的手,挣扎着说:“别告诉他……”
“好!我不告诉他!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他!”
“还有,别给我报仇,大局为重!”西冷侯坐拥五十万大军在南疆,若是因此而反了,她就成了罪人了。
这个关键的时刻,绝不能出这样的乱子。
“妳这女人,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想这种事情!”
“答应我……”她哑声嘶吼,一定要得到他的应承。
他无奈,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答应妳!”
得到四皇子的保证,顾清梅才放心地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王平贤拎着药箱跌跌撞撞地从外边冲了进来,“四皇子,梅子到底怎么了?”
“刚刚生产,生了个儿子……”四皇子如释重负地说着,这才放怀中这个娇弱的女人躺好,然后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不过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吩咐刚刚帮忙熬参汤的妇人道。“赶紧去村子里帮我找个奶娘过来。”
“不好……她血崩了……”正在帮顾清梅剥胎盘的接生婆突然惊叫了一声。“快,快拿止血汤来!”
王平贤顾不得喘息,扑到床边,拿出针包,掀开顾清梅身上的衣裳,麻利地将一排银针扎到顾清梅的身上,稍稍地减缓了出血量。
不一会儿,那个帮忙熬参汤的婆子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四皇子把汤药抢过来,拿了汤匙就往顾清梅的嘴里喂,但是顾清梅却牙关紧咬,汤药根本就喂不进去。
他把心一横,突然将那碗汤药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俯下身,捏开顾清梅的嘴巴,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口对口地将汤药哺入顾清梅的嘴里。
喂她喝完药,他神情淡定地抬手抹掉嘴边残存的药汁,声音冰冷的说:“此事,不准说出去一个字!”
屋子里本来也没几个人,除了那接生婆子和那帮忙熬药的妇人之外,只有王平贤,众人全都诺诺称是。
王平贤轻轻咳嗽了一声,开了方子,吩咐人再熬一碗十全大补汤来。
不一会儿,又是一碗汤药送了过来,四皇子依旧用这个法子喂顾清梅喝了。
得到消息的四皇子妃斜靠在床上,正在哄着自己的儿子睡觉,听小丫鬟汇报完,半晌没说话。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得不到回话,也不敢走。
四皇子妃沉吟良久,才开口道:“妳去跟四皇子说,表少奶奶年轻,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会害怕,如今表少爷又不在家,身边没个男人,让四皇子在那多陪陪,也好给她个主心骨。”
把小丫鬟打发了,四皇子妃对苏燕道:“妳去穆郡王府,把这事给太妃说说,我现在进宫,去找母妃,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二人便分头行事,一个进宫找纯妃告状,一个去穆郡王府找太妃告状。
纯妃听完之后险些晕过去,当时就不干了,马上命人把皇上请来。
皇上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原来慕容宁和慕容辉这对父子已经得到了消息,先一步就进宫来告状了。
纯妃跪在皇上脚边,哭得昏天黑地的,口口声声若皇上不给自己的侄媳妇做主,就一头碰死。
四皇子妃也在旁边哭哭啼啼地添油加醋。
这边闹得正热闹,有人来报,太后宫中打起来了。
原来是穆郡太妃听说外孙媳妇出了这种事,一气之下拿了先皇御赐的龙头拐杖便进了宫,直奔太后的寝宫,到了寝宫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之后,就把太后给揍了。
因她是先皇最宠爱的长姐,临终之时,为了压制太后,特地赐给她一支龙头拐杖,可以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放眼夙夜王朝,无人敢惹,便是皇上都得让她三分。
皇上只得带了人直奔太后的寝宫,还没进寝宫的大门,就听见里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哀家活不了了,连一个外嫁的公主都敢对哀家无礼,哀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我呸!妳个臭不要脸的老婊子,别让我替妳害臊了,一家子都是不知羞耻的东西,别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我不知道,惹恼了我,把事情都给你们揭出来,大家一起没脸!”穆郡太妃拄着龙头拐杖站在太后的凤椅前边,伸手指着满面鲜血,躲在凤椅后边不敢出来的太后,不留情面地骂着。
虽然她嫡亲的孙女是毁在了顾清梅的手里,但太妃一向是明理的,知道这件事情实在是怨不得顾清梅,都是韶颜那丫头太过分,不依不饶的,才把自己的命折进去。
皇上走了进去,赶忙来到穆郡太妃的身边,柔声劝道:“大皇姑,赶紧消消火,您年纪大了,可不能乱生气,不然伤了身子,有个好歹,朕可没脸去地底下见父皇。”
“皇上,你来得正好,我来问你,羽哥儿媳妇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呃……”皇上是真为难,他真的很想狠狠地把方毓惩治了,但是一想到西冷侯手中的五十万大军,又很怵头。
穆郡太妃那是人老成精的主,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不禁冷笑了一声,“皇上,事到如今,咱们干脆撕破了脸皮,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了!”
她斜眼睨了一眼躲在凤椅后边的太后,不屑地勾起唇角,伸手指着太后道:“你可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吗?”
皇上不知道穆郡太妃此言是什么意思,尴尬地说:“她……她是太后啊!”
“太后?哼!”穆郡太妃摆了摆手,对四周的宫女太监们道。“你们先出去,都给我远远地站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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