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断肠(1/2)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凤栖山的北边,梨花香如雪海。
我和司马迁对饮梨花酒,抚几首琴曲,再考虑下山的打算。
这梨花酒,清冽可口,配上司马迁早已准备好的卤味,十分畅快。因肚子里这块球,刘珺下了禁令,不允许我沾酒。原来也不会对酒感兴趣,可自从喝了梨花酒,便产生了小小的酒瘾。
刘彻和司马相如那点破事,还真需要浅酌几杯消化消化。拼凑着司马迁有上半句没下半句的话,再动动脑筋梳理一下逻辑,倒是清楚了这段孽缘。
刘彻还是太子时,拜读了司马相如的《子虚赋》,甚为欣赏,便去蜀中找寻。得知司马相如独自一人去滇南之北看山茶花了,也跑过去。结果,也不知是滇南的磁场不太对劲,还是山茶花过于撩人,日久情深,两人结下了不解之缘。可大家都知道,这份情愫,是世俗无法接受的,便趁着还是短痛,立即分开。
司马相如回蜀中后,对卓文君更是百般呵护,同卓文君育有儿女,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大愿意追名逐利。但是司马相如的老丈人卓王孙就看不下去了,硬是花重金托权贵抓住时机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而刘彻本就赏识司马相如的才华,金口一开,赐司马相如郎中将。司马相如也觉得往日的情分不在,应该不会影响仕途,况且他不想卓文君跟着自己被人指指点点,便答应去长安城做官。
这一入未央宫,才知晓滇山茶之情难断。抚琴相对,同榻而栖,越陷越深,不可自拔。他知道此生再无法爱着自己的妻子卓文君,便借着纳茂陵女子为妾的名义,逼迫心高气傲的卓文君写下休书。可当卓文君真的写下诀别诗时,司马相如又担忧她寻短见,便前去求刘彻帮忙。
“一个多情种,一个薄情种,还真是绝配。”我冷笑道。
对于这份赚人眼泪的情愫,只有厌恶。他们可在乎过卓文君的感受?当年的夜奔私会和垆边卖酒,成了一生的笑话。
“陛下本意是封长卿兄一个蜀中小官,但襄王在家宴里提及到长卿兄凭借《子虚赋》获得梁孝王赏赐的绿绮,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大喜,执意将长卿兄召到长安城为官。”司马迁道,嘴角噙着一缕意味深长的笑。
刘珺捣的鬼?这的确是他的作风,吃人不吐骨头。窦漪房疼自己死去的小儿子梁孝王紧得很,连江山都希望能给他。爱屋及乌,梁孝王赏识的司马相如,必是人才。刘珺的如意算盘,怕是故意给刘彻找茬。一个皇帝,有喜欢男色的癖好,怕是洗不干净的污点。
当然,我不觉得刘珺是想造反。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调查,刘珺的势力早在三年前就渗透到西汉的政治和经济中,夺得帝位轻而易举,又何必继续蛰伏下去呢?他大概是想做一个权倾天下的诸侯,陪伴心爱的女人一生一世吧。这个女人,怕是唯一能和他并肩而站的李倾城。纵使看得清清楚楚,固执的我却抱着侥幸的心理,贪婪地奢求着爱的转机。毕竟,《史记》里写道,李倾城会成为刘彻宠爱的李夫人。
单手托着半张脸,一杯又一杯的梨花酒下肚,泪眼婆娑。每次想到李倾城的存在,我都会很疼很疼,仿佛过往所有逃避的伤疤都聚集在此刻,溃烂流脓。
“别喝了!”司马迁扔掉我的酒杯,道。他没有恼,神色颇淡漠,但他的淡漠不似刘珺般寒冷,若料峭冬日里的一抹阳光,看得见,却抓不到。
盯着酒杯落地破碎,我又笑又哭,比这枯萎的梨花还凄婉。
dash从没问我承受得住不,就利用simone将我推到一个人的生活。刘珺也是这样,直接忽视我的不安,抓着我不放。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选择了李倾城,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痛得求他杀了我。
“累了就睡会儿吧。”司马迁叹道。他将神志不清的我拥在怀里,一遍遍拂拭睫毛下闪动的泪花,待探到浅浅的呼吸声,才柔声道:“jessica,对不起。”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马车的塌上,拨开车篷里的帘幔,已经下了凤栖山,进入长安城的闹市。日落西山,顽皮的小孩子被母亲揪着耳朵拽回家。卖猪肉的屠夫收了摊,手中还握着一根劣质的木兰花簪子,哼着小曲回家。日子虽然平平凡凡,但每个人都努力地活着,自己又何必为了一个李倾城而郁郁寡欢呢?于是,对着靠在塌上看书的司马迁嫣然一笑,之前的悲伤估计是拉大提琴的情绪不期而至吧。
一盏茶功夫后,马车停在了司马相如的屋舍外。三里的驰道,零落几株滇山茶,花期未到,叶子却出落得翠绿如玉,极好辨认。只是,平日里路过,常常听到袅袅琴音,似泣非泣,今天倒是异常地安静。
“劝慰长卿兄和文君的事,还请堇姑娘尽力而为。”司马迁笑道,替我掀开帘幕,一副逐客令的客气模样。
这司马迁,还没改口称我为堇王后,听着就不爽快。那些带着奇珍异宝去兰兮小筑拜访的达官贵妇可是一口一个堇王后,把我捧上天了。待要挖苦他几句时,司马迁跑得比兔子还快,马车咻地一声飞出三十里开外了。莫非是恐惧司马相如疗情伤的时候转移注意力到他身上?哈哈,真这样就好玩了。
扣扣门,司马相如屋舍里的老管家半探着脑袋,迟疑了片刻,才躬身请我进去。这一回,沿路走,清冷瘦长的梧桐配上滇山茶,原来如此奇怪的组合,细细品味,读到一叶苍凉,一朵孤独,倒生了几分对司马相如的同情。
踏着厅堂的青石板,远远地瞧见司马相如和卓文君跪在地上,而正中间的红木椅上坐着的是颇有沉鱼之色的太后王娡,双脚便感觉灌了铅块般走不动了。该死的司马迁,胆小就算了,还把我往火坑里推。
接着,秋夕姑姑手下的两位侍女,向我福了福身子,请我去厅堂上座。喝口热茶,抬眼瞅了瞅王娡,她或许是出宫得匆忙,只换了一件挑金菊纹雪缎曲裾,发髻别了一支孔雀钗,脂粉涂得不多,显露出眼角的鱼尾纹,似乎能看出她优雅地老去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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