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子长(2/2)
“既然怕疼,就离襄王远点。”司马迁叹道,夺过酒壶,洒了一点梨花酒到我的掌心,尔后取出一条竹纹手巾,替我包扎伤口,一连串的动作优雅而温柔。
醉意浓,睡意也渐长,费力地揉揉眼睛,最后靠在宽厚的肩膀睡着了。风停了,一树一树的梨花也不必坠落,万籁俱寂。朦朦胧胧,嗅得熟悉的兰香,便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去拥抱。凉凉的胸膛,如夏天的雪,可我还是贪恋地向前,果然瑟瑟发抖。耳畔,拂过冰冷的声音:“堇儿,本王该拿你怎么办?”挠挠痒,触碰到两片柔软的东西,又嫌累地松开。
第二天醒来,头疼得如有千斤重。发现自己换了一身紫烟罗曲裾,躺在一间客房,吓得立刻跳下了床。而司马迁隔着纱幕,悠然地举起白瓷茶杯,细细地品味。
“司马迁,我的衣服是谁换的?”我扯开帘幕,赤着脚,恼道。
司马迁扬扬睫毛,浅笑道:“这里只有子长和夏夫人。”
夏夫人?他刻意地使用这个称呼,也就是说昨晚没有对我意图不轨。我捞起袖子,去检查一直是刘珺负责点的守宫砂。朱红色的一粒,嵌在雪白的酥臂,宛若打着花骨朵的红梅。“堇儿,除了本王,谁都不许看,知道吗?”与刘珺一夜贪欢的几晚,他暗哑的声音在我耳边撩过,激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颤抖。顿时,我的脸颊红过芍药花。
司马迁放下茶杯,凝神望着我,过一会儿,起身打开房门之前,笑道:“堇姑娘若是愿意去嫣红馆做头牌,子长一定天天捧场。”
嫣红馆的头牌?那些靠出卖身子而存活的女人,是我骨子里最瞧不起的。无论是什么原因堕入风尘,没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脱离,那就不值得同情。我蹙蹙眉头,搜刮几句反击的话,刚出门,就迎来一位姿色娇美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挽着堕马髻,结一束梨花流苏,穿一件月白色梨花纹蝉纱曲裾,戴绞丝银镯,柳叶眉画上螺子黛,樱桃唇涂着美人醉,清雅之中犹存妩媚。尤其是岁月的累积,平添几分成熟的韵致,称得上国色天香。只是那双又长又软的睫毛,闪动着隐隐绰绰的泪花,将那份隐忍的无奈拿捏得恰到好处,教人怜爱又不忍伤了她的自尊。
“你好美呀!”我睁大了眼睛,瞅着她。自从去了长安城,比我漂亮的女人真是见得怀疑自己的自信心怎么一点都没有下降。可眼前的这位妇人,我的潜意识里没有去疏离。
“姑娘是……”妇人浅笑道,举止大方得体。
“陛下新封的夏夫人。”司马迁捧着一件捻金滚雪披肩,轻声道,言辞颇有敬意,俨然没有当初对着我的戏耍。
那妇人微微失神,睫毛上的泪花似乎又多了些,抿抿嘴唇,浮起一丝练习了数百遍的笑容,作揖道:“夏夫人,文君这厢有礼。”
文君?我的脑袋立刻膨胀起来,大喊道:“你是司马相如的妻子卓文君?一曲《凤求凰》就被司马相如骗着私奔,还当垆卖酒那个蜀中才女?”
见到卓文君真人,不得不激动呀。楼道间刮过一阵寒风,便随手接过司马迁的披肩,可手指刚触碰到一角,就被司马迁从容地甩过,搭在了卓文君的肩膀。见司马迁半眯着眸子摇摇头,知道自己自作多情,那条披肩本就是司马迁特意递给卓文君,脸颊刷地一下埋着,扁扁嘴巴,气恼极了。
“文君的丑事,让夏夫人见笑了。”卓文君苦笑道。
“怎么会是丑事呢?我一紧张就说错了,司马相如没有骗财骗色,是卓姑娘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这可是流传千古的佳话,连我们夏国人都知道。”我笑道,连忙掩饰自己的惋惜。在我心底看来,司马相如就是骗财骗色,但聪慧的卓文君即便通透人性,也想放手一搏,守住“愿为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追求。
不料,一番解释令卓文君拧紧了眉,丹唇微启,转而嫣然一笑,如昨晚的梨花般攀不住东风。
“司马夫人,不如先去用早膳,子长和夏夫人拾掇一下启程的行李。”司马迁作揖道,眉目柔和。
卓文君答了一句诺,便下了楼。她的步履,轻盈而端庄,却夹杂着淡淡的惆怅。
“司马迁,你不会喜欢上卓文君吧?”我捂着嘴巴,看司马迁的那双丹凤眼未曾离开过卓文君,偷偷笑道。
“哦,真伤心,子长以为堇姑娘感受到子长的爱慕。”司马迁突然凑近我的嘴唇,瞧我蹭地一下脸颊通红,又随即隔着距离,低垂着丹凤眼,假装忧伤的情绪,笑道。
“哼,你开的玩笑,就像是刘彻这个直男癌会爱上我一样,不好笑。”我恼道。然后,伸伸懒腰,也下了楼,还不忘趴着栏杆,回眸一笑:“我可不是红颜祸水,因为自古红颜多薄命,我还想吃一辈子哥哥家附近的肉汤包呢。”
红颜不一定薄命。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折磨,即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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