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出关(1/2)
长安古道,千古必争。
闷在猗兰殿数十日,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唯有窦漪房那一拐杖打在背上的疤痕,尝试了多种药草,也没有完全褪去。念奴虽然搬过来陪我一起住,却常常被刘胜那个妖孽哄骗去狩猎场照顾小白虎,结果夜不归宿。九尺大的床只剩我一个人,翻来覆去,只得靠看奏折打发时间,往往趴在书案上睡觉。
因为所有的重量级人物都酝酿着刘珺葬礼的悲痛,猗兰殿内倒显得冷冷清清。月出偶尔在玉成的搀扶下过来坐坐,多半聊些乐曲,听得打瞌睡。秋夕每隔三个时辰亲自端补汤过来,比之前和善不少,会教导一些宫中礼仪,学得手脚疲软。
刘彻不知抽什么风,半个月不踏入猗兰殿一步,奏折来来回回地用车运送,高逢也跟着在宣室和猗兰殿之间转换。想找个人一起边吃炒田螺边八卦,难于上青天呀。
薄暮时分,挑了一件粉白碎花曲裾,在桃花树下做香囊。大概是见了兰兮小筑后山的樱花林,原本钟爱樱花的性子转为对桃花的好感。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盈盈粉泪,溅落在我的衣角时,忽而想起这首读来生起淡淡忧愁的唐诗,迫切地需要拉大提琴,浑身不自在。
“夏书女,看你干的好事!”远远地听到刘彻的大吼大叫,紧接着是一些挡住他笔直的去路的花花草草遭殃,噼里啪啦一阵乱砍的嘈杂。
我瞟了一眼越来越近的一身黑色捻金龙纹朝服,继续一针一线缝制香囊,神色冷淡。
“夏书女,别给朕在这里装糊涂!”刘彻甩了一本奏折过来,怒道。见我没反击,更加踩着杀人的步伐冲我走过来。奇怪的是,低眉瞅了一眼香囊,凛冽的眼神顿时柔和得如笼罩在桃花树上的夕阳,整整衣服,坐在我的身旁,轻声道:“是给朕的吗?”
这香囊的左下角,简单地用金丝挑了一个彻字。剩下最后一道打结工序时,找不到剪刀,索性用牙齿狠狠地咬断,再捡起几瓣含着露水的桃花清洗一下口水,就大功告成。我提着香囊的红丝线,格外得意地问道:“好看不?”
“只要是你绣的,朕都喜欢。”刘彻握着香囊,剑眉垂下,嘴角流出浅浅的笑,在夕阳的映照下,竟有几分桃花的绚烂。
正当我托着下巴思考刘彻为何出现不正常的柔情时,刘彻瞪了一眼被我坐了一大半的水蓝香囊上残留的血迹,剑眉上翘,眼角扑来暴戾的凶气,直接将金丝香囊扔在地上,跺了几脚,怒道:“朕才不稀罕这种丑东西!”
“不喜欢就算了,不要浪费呀,这些金线可值钱啦!”我撅起嘴巴,恼道。弯下身子,打算将金丝香囊擦干净之际,被刘彻抓紧手腕,抬在半空中,疼得呛着眼泪白了他一眼。
“朕不要的东西,不许捡!”刘彻怒道,尔后松开我的手,当金丝香囊像绣球一样踢飞到水池中。
踢就踢呗,知道你含金钥匙出身,不懂得我这种在加拿大啃了一年廉价面包的辛酸。我蹲下来,收拾好针线,头也不回地往殿内走。
“站住,为什么给朕绣香囊?”刘彻恼道,他的语气依旧生硬,却没有起初的如杀猪刀般的锋利。
“回陛下,奴婢打碎了刘珺宠爱的寒兰花盆,就绣一个香囊哄哄他。后来,秋夕姑姑说你也缺一个,月出身子骨差,怕她费神,我就代劳了。”我把话一股脑吐完,就顶着一肚子的气,跑进卧室里,趴在床上翻滚一下,抱起佑宁做给我的粉色小猪,没来由地疲倦,模模糊糊地闭起双眼。
“先别睡,给朕解释这奏折是什么意思!”刘彻掀开薄被,将我拖到书案上,摊开奏折,恼道。
我先揉揉被刘彻这种完全不把我当女人看的直男癌晚期患者抓疼的手腕,接着被奏折上那句“封卫青为车骑将军,率领襄王残余人马一万,从上谷出发”吓得浑身瘫软无力,胸口堵得喘不过气来。
这奏折的确是我半夜脑袋不清醒的时候批的。可后来想想龙城一战告捷是发生在卫子夫被封为夫人之后,错乱了时序也很麻烦。所以草拟了另一份奏折,就是按兵不动,静待骁骑将军李广与之汇合。不幸的是,写完这两份奏折,我就睡着了。
“刘彻,你不会没看过奏折就下达了军令吧?”我歇斯底里地吼道,手脚不住地冒冷汗。
刘彻大怒,暴戾的眸子布满了血丝,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但察觉到我惨白的脸颊,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叹道:“罢了,也怪朕这几日一直担忧月出的身子,疏忽了。”
“我要去龙城找刘珺。”我毫无意识地嘀咕道。连自己也惊讶火烧到眉毛了,不去想办法补救就一门心思地寻求安慰,这未免太脆弱了。
“不许!”刘彻立刻截断我的话,也不顾我挣扎,将我扔到床上,恼道。见我抱着粉色小猪啜泣,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轻声道:“朕已经派密探搜寻襄王的下落,好生在猗兰殿休息。”
“你会好心救刘珺?他是你第一个想削的藩王。”我昂起头,冷冷地道。话音刚落,我就捂住嘴巴了。我一直都知道刘彻想动藩王,只是帝位没坐稳,不敢采取行动而已。组织内臣机构时,主父偃以推恩令自荐过,被我压下来,刘彻因此和我冷战了几天。
须臾,刘彻抓着我的衣领,双眸如铜铃般睁大,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道:“军权,朕迟早会夺回,但朕更期盼夺得守在身边的女人的心。”
尔后,刘彻像沾到肮脏的东西似的推开我,喉结转动,声音低沉到深不见底的空谷,道:“襄王,说得对,堇儿没有心……”他毅然决然的身影,如宫灯里熄灭的蜡烛残留的泪滴,如此落寞。
有那么一瞬间,心头被浅浅地划过一刀,一点点疼痛感在蔓延。与其说怕疼,不如说讨厌疼痛的这种感觉。dash的死令我痛得整整一年都吃不好睡不好,吃过安眠药也打过镇定剂,本来以为可以慢慢放下的,却在收拾dash的遗物时,痛得连哭都不会了。没心没肺地生活,真的比有情有义舒坦。
佑宁在殿外喊了好几句籍掌柜送清蒸鳜鱼过来,我才连忙用清水洗洗,涂点胭脂遮掩之前的憔悴,亲自跑到殿外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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