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田间神霄（1/2）

曲径幽处红叶如枫，长江倒流，三合河的水悠然淌进了农家田园。一对夫妇耕作在田埂之上，锄禾作乐，安享阳光。一条大黄狗哈着气，衔来水壶和两只瓷碗。

远处学堂，门上贴着副楷书写成的对子，从右至左为“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山野间传来朗朗读书声：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声音随河水流向江陵，江陵已在远方。

一阵箫声打破了村庄的安宁，直穿过麦田、禾草，融入到锦瑟书声当中去，随风悠扬而来。箫声中正平和，平缓处如鸳声细语，莫名透着哀伤，旋律低沉而清晰，每一个音都不曾缺失，却又让人无法轻易听见；高亢时曲折悠扬，震撼人心，颇有杀伐之意，又似是密云不雨，久藏深绪。

老山林空旷悠远，一束藤蔓隔在河面上，岳岱不知自己是何时醒的，醒来他就已经抓住了这根长藤。

握住那生满棘刺的枝干，岳岱用一只手拼命把两个人都拉了上去。在他怀里紧紧拥着狄英，一刻都未曾放手。

上岸后，岳岱急忙将狄英放平，试了试她的鼻息还在，忙把两手叠在一起按压她的小腹。大约按到第十下的时候，从狄英口中开始往外吐水，他把她抱到一棵大树底下坐好，又不住地为她拍背，伴随着几声剧咳，狄英终于缓缓苏醒了过来。

这时岳岱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痛痛快快的喘息起来。

狄英喃喃道：“这是哪儿啊？”

岳岱脱下上衣用力一拧，水哗哗流淌，他说道：“那‘一线天’的出口原来是个瀑布的洞口，咱们出来后被瀑布冲散了，顺流直下，如今又被冲回扬州了。”

狄英见他赤膊上身，急忙移开了目光，羞道：“你就不能穿上衣服？”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忙问道：“思飞呢？他的蛊力被水所克！万一，万一..”后面的万一她已不敢去想。

岳岱叹道：“瀑布将咱们冲散时，我只顾着救你，却没有本事再去救他了。”他系好衣服，心中充满了自责，却闭口不提他自己也是身负劫难。

听到岳岱对自己的关切，狄英内心掠过一丝欢喜，但一想到燕思飞下落不明，却又愧疚难当，不知该不该喜。狄英一直把家臣们当做朋友看待，从不以为他们身份低下。因此冥教的三大家臣固然身负异术，对江湖中人恃才傲物，却一直对她这个大小姐言听计从，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有时甚至超过了与秦紫筝的主仆情谊。

山风徐徐，狄英浑身上下都已湿透，兰色长裙贴在她腿上略显苍白，她抱住自己的肩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问道：“现在怎么办？”

岳岱看了她一眼，道：“我去拾些树枝回来生火，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走。”

狄英嗔怪道：“才不！我要跟你同去！你是嫌我累赘想把我甩开，是不是？”

岳岱无奈道：“好了，同去就同去，你站到我身后跟紧了点。”

狄英“哼”了一声，挽起裙角，甩开大步朝林中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中穿梭，偶尔有一两只野鹿于丛中钻出，惹得狄英开心地跑过去亲吻抚摸，岳岱就只能停在后边等着。有时走的渴了，岳岱便使出“苍生点灯”的指法，拿石子打下些果子来充饥，他的内力虽然尽消，但招式并没忘记，是以出手虽无内功加成，但打掉些果子还是绰绰有余。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岳岱已经拾了足足一大捧的松木，他从小在长白山长大，知道用松木烧火最为方便。

篝火冉冉升起，烟雾缭绕中，岳岱和狄英围坐在火旁。那些野鹿、兔子一见明火浓烟，再不敢往前靠近，但狄英身上的香气使得它们远远站在一旁望着，一时不肯散去。

火已将衣服烤干，岳岱道：“肚子饿了吧，我去找些吃的。”

狄英玉手一指远处的野鹿，瞪道：“你可不许伤害它们！”

岳岱微微一怔，道：“那我们吃什么？”

狄英小嘴一撇，拿起一个青果，道：“吃它。”

岳岱只觉得胃里一翻酸滚，无奈道：“我去河边叉几条鱼来烤，总可以吧？”

狄英低头抚摸着一朵小花，不置可否。

来到了河边，岳岱见这水势平稳，不疾不徐，不知是上游还是下游。想到自己是被瀑布冲到这里来的，应该算是下游，不免心中一喜。既然是下游，必然有鱼群定居，当即折来一根树枝用作鱼叉，凝神立于河边，又以“大悲伏魔手”的招式手法握住“鱼叉”，等待鱼群漂过。

隔岸的灌木丛中，忽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岳岱此刻正凝神屏息，这动静虽然十分细微，却仍没逃过他的耳朵。

岳岱循声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丛中来回攒动的，竟是一条毛茸茸的野兽，身形四尺有余，通身灰白色的长毛，它倏尔转过头来，露出一对绿幽幽的小眼睛。

“狼！”岳岱惊道，他立刻想到狄英现在的安危，转身就要往回跑，却突然瞥见了那条狼嘴里叼着一条女人的袖子，艳红明亮，不知本身就是一条红袖，还是被血染红所致。

岳岱顿时停了下来，心道：“看来是有人出事了，可谁会无缘无故的到这深山里呢？”

那条狼察觉到附近有人，“噌”的一声蹿回了灌木丛中，独狼并不可怕，狼群才可怕，况且它现在已有了吃食，对岳岱并不感兴趣。

岳岱来不及多想，只道是已经有人遇险了，自己若不去救，那人性命恐怕不保！狄英只要别离开篝火，应该危险不大，况且依她的性格，看见狼只会大喊大叫，到时候自己再赶去也不迟。心念一决，岳岱拔腿赶上那狼，跟随着它的足迹穷追不舍，他从小在长白山里长大，行走山路的本领非同一般，不管那狼怎么绕竟然都甩不掉他。

追了大概一壶茶的功夫，其时山风渐小，只剩微微煦风轻拂山林，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岳岱跟着那条狼来到了一座破庙跟前，那寺庙庙门大开，满地的枯叶无人清扫，看来早已断了香火，沓无人迹。

岳岱“咦”的一声上前观瞧，不料愣神之际，那狼竟嗖的一声，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大兔子窝里，想来这畜生吃了那兔子，还把它的窝给占了作避时之需。

岳岱已经无暇管它，冷风飒飒，在他面前的路上隐约现出了一条血迹，蜿蜒通向那座破庙里面，冷清的石阶上，纷乱罗列着几个脚印。

庙门来回晃荡，似关不关，晦暗的地面忽而扬起一阵灰尘，仿佛在朝着岳岱招手。“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座破庙，这些血又是哪来的？”带着种种疑问，岳岱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

岳岱一步踏进寺庙，顿觉寒风飒飒，犹如进了冰窖一般，院内一棵杨树已枯，落叶萧萧而下，随风旋转。地上的血迹到了这里便没了，岳岱“咦”了一声，快行几步走入了宝殿。

殿内冷清至极，隐隐透着一丝腥味。蛛网、灰尘落满堂上地下，岳岱挥手扬风，只觉得尘气扑鼻，四根顶梁柱漆面脱落，现出光秃秃的石面。朝殿上望去，这寺庙里供的居然是张真子的神像，神像两侧的法墙上各有一行字，分别为：文殊师利法忍中，金刚养心善向果。

岳岱拨开破旧的香火盒，神像脚下的碑文刻着“护国公张真人”六个篆字，他不禁心疑道：“这分明是座和尚庙，为何供的却是道家张真子的像？既然墙上法字写的是文殊菩萨，理应供的是菩萨才对，不知修建寺庙的人为何要这样故弄玄虚。”这寺庙不大，岳岱很快就转了个遍，却再没其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