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门叛军乱（1/2）

第六章一门叛军乱

二人在偌大的庄中蜿转疾行，李承逸只觉得来来回回，走了不少重复的路，却始终未见出庄的大门。直到天色擦黑，陆柏青才道：“就是这里了。”

只见一座独立宫殿似的屋宇，出现在二人眼前，朱漆的大门上悬着一对兽首门环，陆柏青上前拍打了门环三下，顿了一顿，复又拍了三下，三下之后又三下。

一连九下之后，门才缓缓敞开，一个眇目汉子探出半个身子，身形极为瘦削，几近皮包骨头，见来者是陆柏青，这才全身迎出，李承逸一看之下，不觉大惊。

这眇目汉子居然是个奇特的“阴阳身”。左半身瘦骨嶙峋，臂如麻杆；右半身则壮硕结实，通身金线，壮若巨灵。一只眼黯淡无神，冷漠异常，定定的瞧了李承逸一眼，便又放空望向远方，似是在室内闷得太久，缺少阳气。

陆柏青笑道：“陈三兄弟好，奉庄主命令，前来打扫书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翡翠烟壶，悄悄塞进那汉子手里。

那汉子左手掂了掂，又用右手掂了掂，最后揣进怀中，一言不发，木然地转回门内，有意无意地留下一道门缝。

陆柏青面露喜色，拉着李承逸趁虚而入。二人穿过长廊，拾级而上，来到院中，见那眇目汉子兀自转进了一间石屋，“砰”的关上房门，再不出来。

李承逸正纳罕，却听陆柏青说道：“他叫陈薄，是替庄主看守书斋的门人。之前在军中做过校尉，穷当兵的没见过钱，我常拿些值钱事物给他，他嘴巴严得紧，不会到处乱说，你放心好了。”

李承逸讶道：“校尉一职近乎参将，已然不低了，何以会……会来此地做一名看门的食客？”他本来想说“沦落此地”，但觉不妥，竟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陆柏青自诩儒商，最喜别人向他请教，当即捻须笑道：“那一年宋太祖在陈桥驿发动兵变，‘黄袍加身’称王，与其结义的‘义社十兄弟’纷纷响应义举。这陈薄的祖上本是叛军出身，在太祖帐下当差，他因不想世代背负叛徒的名号，极度拥护当时的恭帝柴宗训，暗中动了手脚，反对兵变。岂料太祖心细如发，察觉出异举，便革去他职位，定罪流刑，将其流放塞外，又知会国子监一批文士，给陈家安上了个‘一门叛军’的名号。”

李承逸叹道：“这‘一门叛军’的定论，未免有些苛刻。不过解师爷说过，咱们大宋律多半沿袭的是前朝律法，这流刑较之墨、劓、剕、大辟四刑，算是比较仁厚的处罚了，可见太祖总还念及同袍之情。”

陆柏青摇头道：“墨刑在脸上刺字；劓刑则剜去鼻子；剕刑是砍去双手双脚；大辟之刑，一死了之，最为痛快解脱。而这流刑却让人终生失去自由，沦落异国，受那无间之罚，有如堕入阿鼻地狱，只要活在世上便是受苦，想死却也没那么容易。”

李承逸点头道：“若是跟永不得自由相比，其他惩罚确是没那么可怕了。那他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陆柏青得意道：“自是我家庄主的仁慈。有一年庄主赴塞外选购驮马，偶然见到几个契丹人在殴打一个汉人，他见那汉人身材魁梧，太阳穴鼓的老高，显然内家功夫了得，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让人打，觉得很是奇怪，就驻足观瞧。待那群契丹人打累了，骂嚷着离去，那挨打的汉人站起身来，身下赫然卧着一个小乞丐，给他用身体护住了，毫发未伤。那个汉人就是陈薄。”

李承逸赞道：“这陈薄的性情可一点也不凉薄，实为古道热肠之人。”

陆柏青嘿嘿一笑，接着道：“那被他保护的小乞丐站起之后，却冲他啐道：‘谁要你这汉人瞎帮忙，他们打完老子，自会给老子扔钱，被你这蠢猪一通捣乱，老子今后在这里也混不下去了，呸！’说完朝他吐了口唾沫，便自走了。”

顿了一顿，又道：“后来庄主见他隐忍大义，颇有苏侍郎十九年持节不屈之风，便冒险保释，将他招入门下，带回了北冥山庄。”

李承逸心想：“柴庄主慧眼识人，仗义而为，颇有孟尝之风，不似一般的豪商富贾那样为富不仁。”心中端的敬佩起柴枫的为人，只恨不能一见，又觉得陈薄有些可怜，问道：“陈兄这副奇怪的身体……却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契丹胡虏下的毒手？”

陆柏青突然面现异色，支吾说道：“这个……那个……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一切都是庄主的恩赐，我们做下人的，唯有感激。”

说话间二人来到一座书房前，李承逸抬头望去，只见镶金匾额上写有“碧霄书斋”四个大字。奇道：“六哥不是要带我出庄吗，怎地到了书房？”还不待发问，陆柏青已敞开房门，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门从外面被他锁上了。

李承逸急道：“六哥，六哥！你，你把我锁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出庄，放我出去！”

只听陆柏青在门外笑道：“小李兄弟，你既然瞧不上我的宝贝，我只好拿你感兴趣的来换。这碧霄书斋里不乏绝世武学典籍，你挑几样中意的练了，出来后再将那蟀王给我，咱们先钱后货，六哥不占你便宜。庄主去了天姥山，大小姐也不庄中，你可放心。”

在陆柏青眼里，绝世武功自不如一只罕见蟋蟀贵重，是以冒险带他来禁地偷招。又怕李承逸不肯，故将房门紧锁，逼他就范，心想关你一两个时辰后再行放出，届时管你看没看，也难以抵赖，还不乖乖地将那大将军拱手给我？

李承逸使劲推了推门，怎奈那门锁是百炼精钢打造而成，又如何能推开？他苦笑道：“我只是想出庄而已，又要什么武学典籍了？”

闻听陆柏青越走越远，他拼命地砸门、呼喊，却始终没人答应。将近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手也敲疼了，嗓子也喊哑了，心想：“反正也出不去了，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书房是六哥放我进来的，不能算私闯民宅，他总也不会关我太久，我不去看那书籍就是了。”

心念一定，立刻踏实了许多，转过头来打量这间书房。只见房间不大，古朴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竹清香。

墙上挂有一副对联，上联写：常未饮酒而醉。下联写：以不读书为通。李承逸赞道：“好意境！”圆桌上摆放着一盆红梅，冷香凝紫，傲立嫣然。梅花本是寒中君子，多种于室外，这间主人若非不懂莳花，便是性格乖张，特立独行之人。

红梅旁边有一张棋盘，共有八角，材质是一块蓝色的透明晶石，上面刻有奇异的星象符号，看不出是何类棋路。

偌大的棋盘上只有七枚棋子，每个棋子都是一颗价值连城的赵子玉，七子蜿蜒排列，其形如弓，状似斗勺。却有一子游历于其余六子之外，孤零零的摆在右角，棋盘顶端刻有“七星连珠”的字样。

李承逸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斗勺”有何特殊之处。顾盼四周，这书房里除了摆放的东西怪了些，居然连个书架都没有，又算是哪门子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