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北冥山庄（1/2）

第四章北冥山庄

李承逸一时吓傻在原地，打也不是，跑也不能。眼见马仕远已失去理智，如同僵尸般扑将上来，他握刀的手却抖个不停，不能自主。

天边突现一道银光，匹练般闪过，从他头顶垂下一道影子。

李承逸定睛一瞧，半空中居然有条雪白的丝绦，再往上看，那丝绦一端隐匿在梧桐树的树冠中，另一头恰好垂在他面前。当下未及多想，拽住丝绦爬了上去。

那丝绦入手凉滑，犹如活物一般，自行缩回树冠，三两下便将李承逸拉了上来。他移挪片刻，坐上枝干，耳边犹能到见马仕远阴森森的咒骂声，不禁握着那雪白丝绦连声谢道：“虽然不知你是何物，多谢你救命之恩，但愿你来世投胎为人……”

如此胡说一气，听树下声音越来越小，他拨开树叶想要看个究竟，突然手中一紧，那丝绦竟凭空生出大力，拽得他直打摆子，只觉得耳边风声不绝，身子飘然而起，金色的梧桐叶撒落一地。

眨眼间他人已经腾空飞出，被这丝绦拽离了枝头，穿过屋宇，直上天际，身下街巷如箸，人头似豆。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该回衙门了……你！你误我下差的时辰，按照大宋律法……”李承逸大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呼呼风声。眼前白云缠绵，莺燕嬉戏，天空湛蓝如洗，他却哪有心思欣赏，只觉得握紧丝绦的手心越来越湿，胳膊酸麻难忍。

此刻也知道绝不能放手，否则从如此高空掉下，势必摔成肉泥。死相太难看，自己出丑也就罢了，没得辱了这一身缁衣官服，害得宣和府也跟着一起丢脸，那可不好。

也不知飞了多久，李承逸只觉得身体开始缓缓下降，那丝绦也被他握的由凉转暖，终于在一处极大的院中落了下来，他身子一斜，摔在一棵树旁，那雪白丝绦却如滑蛇般钻进偏门，再不见了。

李承逸摸了摸摔疼的屁股，环顾四周，只觉得所望之处，处处耀眼，但见一座座屋宇拔地而起，金瓦碧垣，煌宇飞檐。墙上每隔数尺，便挂有一盏小巧精致的宫纱灯。

此时正值春季，院内的花树上却堆着层层白雪，枝头卧雪经阳光一照，映出斑斓十色，竟能长久不化。

李承逸不禁诧异万分，也忘了方才的惊魂未定，走到树下摸了摸那堆“雪”，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雪”竟是价值连城的珍珠粉，由能工巧匠设计堆积而成。那上等的玉蚌明珠取自深海，非极寒之地不能有，磨成的珍珠粉不仅晶莹剔透，入水即溶，积在一起更是状似雪堆，寒霜无暇。

那院中花树足有十余株，每一株都卧有数堆珍珠雪，李承逸不禁叹道：“寻常百姓一辈子也难见到的东西，却被这家主人用作装饰，太也奢华。”

便在这时，左首一间房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粉颊圆脸的垂髻少女，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俏丽可人，身穿绿衣，一副丫鬟摸样，见了李承逸盈盈一拜，说道：“李公子光临寒舍，我家主人未曾远迎，失礼莫怪。”

李承逸心想，这里虽然有雪，却一点也不寒。连连摆手道：“你我非友非约，我不请自来，才是没有礼貌。只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连自己如何到来，尚自不知，倘若按照擅闯民宅论罪，该行笞刑……”

那绿衣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知失礼，急忙抿嘴，纤手一指屋内，说道：“公子请屋里说话，我家主人有请。”

李承逸跟着绿衣丫鬟穿过前厅，转过四五进长廊，这才来到正院，只见好大一座假山，上面围绕几许青雾，珍木怪石，目不暇接，七只仙鹤在山涧踱来踱去，慵懒梳翎。

一个红衣老者头戴斗笠，身形微胖，坐在湖边浣足，动也不动，宛如雕塑一般。李承逸心道：“这人像雕刻的未免也太精细了些，就连须髯和皱纹都如此逼真，不知要费多少工夫。”但一想到前院那奢侈的卧雪花树，便也见怪不怪了。

忽听得脚下一阵窸窣声响，李承逸低头一看，只见一只通身金色的怪物，大小似羔羊，模样如蟾蜍，正面对面的趴在自己脚下，一对绿豆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喉间起伏不定。

他侧身向右，那怪物就挪向左边，他换往左走，它便扭身向右，始终挡在自己身前。李承逸无奈地摇了摇头，欲迈腿跨过，那怪物竟人立而起，肥胖光滑的脊背触上他的脚，险些让他仰面摔倒。

只见它背上印有“开元通宝”四个银字，肤如软金，鳞如腻玉，细小的眼睛像两盏明灯，呆瞧李承逸半晌，见他不动，它也老实坐下，就是不肯让道。

李承逸搔首顿足，拿这怪物毫无办法。那绿衣丫鬟只在一旁捂嘴偷笑，见他投来求助的眼神，忙将目光转向别处，嘴角梨涡浅现。李承逸尴尬至极，心想：“你这家伙不让我过去，我还不愿意来呢。”

粗略一算时辰，已过了下差点名的当口，回去免不了挨一顿罚，心中老大不快。于是冲那怪物一拱手，说道：“老兄，你既不待见我，我也就不打扰了，做怪物和做人一样，希望你能够遵纪守法，恪守本分，千万不要始乱终弃。”

他这最后一句“始乱终弃”是说给那绿衣丫鬟听的，责怪她走到一半又将自己拒之门外，未免有些愚人的嫌疑。

但他只熟律法，平时读书不多，不知这四字含义与他所想颇为不同。而那绿衣丫鬟身居豪门，侍奉权贵，其才学不亚于一般的大家闺秀，一听之下不禁面红耳热，皓首轻垂。

只听“咕”的一声，地下那怪物忽然扁嘴急抿，喉头猛动，张口吐出一枚铜钱，那外圆内方的铜钱翻转几下，“叮”的一声，落在了李承逸面前。

那怪物吐罢眯了眯眼，摇头晃脑地爬回一旁的芭蕉树下，身裹蕉叶，旁若无人地睡着了，对李承逸再也不做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