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六八 。福祸相依的程小哥（1/2）

果然双玉娇头一句便提了住房问题。

“如今翠凤儿也出去了，我这绣楼……我同妈妈去说说，成与不成，我却没十足把握。”

凝碧忙摆手道：“姐姐我昨儿也同你说过了，有翠凤儿压着，我住进来还算说得过去，若翠凤儿去了，我自己住你这楼子，只怕不服众。”

双玉娇手底下那几只葫芦娃也不是善茬，她现在是多一事不少一事。

“什么服众不服众，怕她们做什么！”翠凤儿还是那样大喇喇道，“娇姑奶奶给了你你就住着，她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你硬气起来，她们哪个敢来惹你！”

凝碧叹了口气：“阿翠，你这脾气，以后要在后院里横冲直撞的，可大大的不妙啊。”

双玉娇哼笑道：“保不齐她这样的才活得长久。深宅大院的，一个比一个精明，像她这样的傻子，反倒没人算计了……”

说话间外头管事娘姨秋妈进来回禀说李衙内已经到了。

双玉娇这边头发还没梳好，三女有些忙乱起来，双玉娇忍不住抱怨李衙内赶的急，也不知什么事儿。翠凤儿凝碧也不免跟着伺候一番，最快速度把双玉娇打扮好了。临出门前，她又吩咐道：“你们俩今儿就歇我这儿吧，咱们这么相聚的日子也不多了，昨儿庆功酒缺了翠凤儿，阿碧你今儿可要不上，待我下晌回来咱们好好吃一盅。”

两人笑着应了，送了她出门。

回来翠凤儿吃了两口就饱了，又催凝碧快些吃，“我还有些困，一会儿咱们吃完了去东屋躺会儿去。也好说说话，我有好些话要同你说。”那是绣楼一个卧房，两人都曾留宿那边，被褥都是现成的。

“吃饱了就睡！也不怕积食。”凝碧嘴上这样说，还是加快了吃饭速度。她也有太多话想同翠凤儿说。

餐罢收拾了在东屋躺下，翠凤儿先开口兴奋道：“你来之前我听娇姑奶奶说了，咱们的胡琴卖的极好，往后可是要火了的！”

凝碧点头笑道：“亏得你的舞好，借这东风我把曲子绑在胡琴上卖，别的楼子都想着学你这舞，才来买琴。”说着她又把银票拿出来，推给翠凤儿，“我知道你有钱，但是钱多了也不咬手，你去那边了总要有些银子傍身。”

翠凤儿一把推回来，不满道：“我方才提那句是替你高兴的，可不是问你要钱！我都说了我有银子，虽不能像你这样一把胡琴七千两的进账，但我这些年也攒下不少体己，这次富大人也给了我不少。”

“银子越多越好。”凝碧语重心长道，“你不知道那深宅大院里的龌龊，我听人讲过，同咱们楼子里也差不多了，你刚进去人面不熟，还不是要用银子打开局面；而且好多势利小人都是不给银子不办事的，你不得一一打赏？一来二去有多少银子够填？将来有了儿子，总还要为儿子留些。”

翠凤儿吃吃笑起来，道：“还儿子呢！你想得倒远。”又道，“夫人才没跟过来，大人说跟过来的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姨娘，我进去就让我跟着老姨娘学着管些事儿，等回去京里了，我也有用熟的下人可使唤。”

凝碧听这话知道宣抚使大人对翠凤儿是真心宠爱，只不过，这男子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而且，大人一路南下，怕要几个月才会回还，夫人竟然只派了个年迈的老姨娘跟着，可见防范甚严，不是个能容人的。

她不由更加为翠凤儿的未来担忧，便就攥着翠凤儿的手，把自己看过小说里宫斗宅斗那些事儿简练的同翠凤儿讲了。

虽是通俗精简版，凝碧说得也颇有故事性，翠凤儿还是听得头都大了，委屈的撇撇嘴，“你说这老多，我也记不住啊！”

凝碧也无奈了，便是她这几日天天灌输宅斗思想，翠凤儿这样的也很难立刻成长起来。她又不能写下来，便是作为小说也不行，写隐晦了翠凤儿看不懂，写直接了，万一被夫人发现了，那就是把刀柄往人手里递了。

看着凝碧愁眉苦脸的样子，翠凤儿一笑，捏捏她的小脸道：“你甭担心我啦，她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凝碧无奈道：“你是不知，有些地方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翠凤儿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道：“我原没同你说过，我是从吃人吐骨头的地方爬出来的。”

呃？凝碧一呆。我听错了吧？

翠凤儿抿了抿唇，沉声道：“我是荒年给卖进来的。那年大旱，好几个月一滴雨都没下，泥地都成沙地了，别说粮食，草都没有！什么都吃光了，我爹便说要不是我长得漂亮能多卖几个钱，早把我烤了吃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凝碧却是吓了一哆嗦。强笑道：“吓唬你而已，你别老记着……”脑海里却出现了书上所说的赤地千里易子而食……

翠凤儿却淡淡道：“不是说吓人了唬你，那阵子根本没有水，煮不了东西，什么都是烤着吃。”

凝碧胃里一阵翻腾，只觉得刚刚吃下的饭怕都要吐出来。

翠凤儿给她顺了顺前胸口，嗤了一声，道：“你别怕，其实我没见过吃人的。当然，人肉也是肉，也轮不到给我个丫头片子吃。我也只剩下这张脸值些钱了。”

“跟娇姑奶奶之前，玉楼春就是和我一起的，她惯爱使我东西，一拿我东西呢，就同我说她如何如何可怜，说她家原来如何如何穷，饿了肚子只能起来喝凉水，灌得一肚子，走起路来肚子里便哗啦哗啦的响。”

她脸上露出个讽刺的笑容，“我也懒得同她说从前的事儿。嘿，她哪里知道，有水喝就不错了，我饿的时候连水都没有，渴了两天我真以为要死了，总算老天没收我，叫阿珠妈买下，这才活了……”

“别说了姐姐！”凝碧最受不了听这些，已是满眼是泪，不禁紧紧搂住翠凤儿，呜咽着声音，却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哄道：“别想那些了姐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往后会好好的。会好好的。”

翠凤儿静静躺在凝碧怀里，像在平复情绪，片刻又灿然一笑，反抱住凝碧，“是啊，都过去了，阿碧你也不要想了。也不要记住这些。来这儿的谁没点子伤心事儿，不过到底是过去了嘛。”

她越是这样豁达，凝碧心里越是难受，却也勉强道，“是啊，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

“阿碧，我知道你担心我，才和我说那些。”翠凤儿拍拍凝碧后背，道，“当年饿啊渴啊那么苦我都没死，我还怕什么！你说的那些我虽然不太懂，但也知道那些人都是弯弯绕，我是绕不过她们的。可那又怎样？”

她的眼神无比坚定，语气无比认真，“我只知道，有饭吃有水喝就是好日子！”

凝碧鼻子一酸，又流下泪来。

翠凤儿伸手给她抹了，一扬下巴，“若有人非要我死，我也不怕，我早就该渴死饿死了，在楼子里过了这些年好日子已经是赚了！”

这样一句话竟然叫她说得豪气万丈，就像个无所畏惧的草莽汉子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