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时间真够仁慈的（1/2）

他们相对而坐，不远的距离，却分明隔着千山万水。</p>

兰芷恍忽起来，这个男人真的还是那个阳光的沈益南吗？</p>

分明骨子里透出来的全是阴森的寒意。</p>

沈益南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心里抑制不住的疼痛，“兰芷，是不是觉得我很陌生？在你心里我开始像地沟里的老鼠了？”</p>

他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是什么，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他心里涌起越来越深的绝望，在她心里，他已经抹煞了所有的美好，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是她爱着的那个沈益南。</p>

沈益南叹了口气，问道：“如果你面前这个沈益南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你爱的沈益南，那么，你现在可有一丁点的爱他？”</p>

兰芷低头沉默，“还有可是吗？你不是已经不是他了吗？”</p>

沈益南悬着的心终于掉入了一个不知道底的黑洞里，失重着，快速的脱离他的身体，急驰而去。</p>

他的心里空洞洞地、凉馊馊地冒着冷气，以为自己不会再受伤了，以为自己承受得住她的质疑，以为自己早就没有了希冀，可还是这么触不及防的，肺里吹进一股冷水，压迫得他喉间充满了铁锈味。</p>

他硬生生压下不适，回过头，握着方向盘，失神地看着前方。</p>

好一会儿，他拿了支烟在手上，问她，“可以吗？”</p>

“嗯。”</p>

他“啪”的一声打着了打火机，歪着头点着了嘴里的烟。</p>

他狠狠地吸了口烟，却好长的时间没有吐出烟来，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他似乎一下想起她有了孩子这件事，又将烟扔向了窗外，“对不起，我忘记了。”</p>

兰芷不管他有没有看她，自顾摇了摇头。</p>

“你的婚礼会邀请我吗？”他的手无力地放在车窗上，轻轻握了握，却尽是冷汗。</p>

兰芷心里一动，抬头在后视镜里看了看他，语气虽然极其平淡，却似乎又在极力隐忍着什么。”</p>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了，如果不会祝福，你来弃其量也只是个形式而已。”</p>

他低低的笑了笑，“你知道我不会祝福？”</p>

兰芷看了看窗外，胸口有些发闷，刚才见到血腥胃里那股不适又涌了上来，她捂住了嘴巴，推开车门，飞快地跑了下去，蹲在路旁呕吐起来。</p>

沈益南从后座拿了瓶矿泉水也下了车，他将手里的水递给了她。</p>

兰芷脸色发白，接过水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p>

他只是站在她身后，黑压压的身影遮住了她大半的视线。</p>

“好些了吗？”他问她，却没有伸手扶起她。</p>

兰芷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抚住自己的脸，手心抚上了一片冰凉，心里很酸，眼泪哗啦啦地流了满脸。</p>

他终于蹲下身子，看了看她，“不舒服吗？”</p>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始终不肯看他。</p>

兰芷呜咽出声，她有些恨自己，就这样就在他面前溃不成军，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心里的防线悉数击垮。</p>

沈益南似乎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拉了拉她的衣角，问她：“兰芷，怎么了？”</p>

兰芷不理他，身子侧了侧，眼泪仍是控制不住的流，一滴滴的滴入草丛中。</p>

沈益南被她极端压抑的呜咽声弄得心乱如麻，他控制不住的想将她拥入怀里，像从前一样，在她难过的时侯捏着她的鼻子，让她安静下来。</p>

好像每次兰芷情绪失控都是因为他，她的家庭即使破裂，也从来没让她苦过脸，而每一次她的不开心，都是因为他。</p>

他很烦燥，想伸手揽她，却又怕她放开他。</p>

他站起来，又点了支烟，最近仿佛烟已经成了他的粮食，除了吞下一口口的烟，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让自己的情绪能平伏一些，才能让心里的那个空洞不要越来越深。</p>

沈益南当然知道她在哭什么，因为她心里那个沈益南已经彻底死了，她再也找不到他了，年少的、青春的回忆最终完完全全在她心里泯灭了，化为了灰烬，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跟沈益南长得一模一样的人。</p>

就这样，她蹲在地上哭泣，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p>

而他，握着支烟，眼神飘得很远很远。</p>

由远而近的警笛声渐渐呼啸地近了，吴令明走过来，叫了沈益南一声，沈益南咬了咬唇，向兰芷说：“等下警察来了，你知道怎么说吧？”</p>

她用双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可能蹲得太久，脚都麻了，差点没站稳。</p>

沈益南的一只手及时的伸过来，扶了她一把。</p>

沈益南看了她一眼，“你要是实话实说也行，我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就不怕承受后果。”</p>

吴令明急了，“沈总。”</p>

沈益南对他摆了摆手，又对兰芷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背上承重的负担，我知道你一向有原则，这次，我尊重你的原则。”</p>

兰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六年前他们争执，她差点离家出走，他们的感情一度陷入冰点，都是因为她想坚持的原则。</p>

而今，他尊重她的选择，而她却犹豫了。</p>

警察例行问话的时候，兰芷将前一段事实将得很清晰，后面那一段还是被她刻意的隐瞒下来了。</p>

她实在是做不到，要将她孩子的亲生父亲，送上不归路。</p>

而她也第一次明白，六年前她执意要坚持的原则，实在是过于幼稚的坚持。</p>

过了会儿，梁树逸也开了车赶到了现场。</p>

这一串事情大概把他吓坏了，他下了车脸色都是铁青的，沈益南正靠在自己的车边抽烟，看到梁树逸走过来，就安慰他：“她没事，在警车里，警察在问话。”</p>

看得出来，梁树逸频频向警车里望，心里还是很着急的，沈益南斜睨了他一眼，“别担心，例行问话，她没受伤。”</p>

梁树逸接过沈益南递过来的烟，嘴唇还在微微发抖，他吸了口烟，问：“是丁媛做的？”</p>

“嗯。”</p>

“她人呢？”梁树逸冷得跺了跺脚，牙根咬得很紧。</p>

“死了。”沈益南轻描淡写的回答道。</p>

“死了？”梁树逸似乎是不敢相信。</p>

“嗯。”沈益南仰着头吐出一口烟圈，看了看他，话语里的凉意让梁树逸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知道的太多了，是自己找死。”</p>

梁树逸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p>

他呼了口气，“兰芷在里面，看到了一切，她虽不是我亲自动手的，却跟我脱不了干系，”他冷笑一声，“兰芷是这么一个有原则的人，记得六年的事吧？如果不是这件事，也许一切都还是好好的。”</p>

大概是抽多了烟，他的声音有丝暗哑，却颇为性感，“你猜她今天会坚持自己的原则，如六年前一般只说事实，把我送入大牢，还是保住我？”</p>

他似乎看着梁树逸在笑，梁树逸咬了咬唇，却说了另一件事，“南子，你会不会牺牲太大了？”</p>

“反正我已是个不干净的人了，多一个又有什么区别？”他仿佛不甚在意，将烟头弹了出去，“记得那三个人吗？”</p>

梁树逸心下一惊，“你做了什么？”</p>

“不过就是让他们再也开不了口而已。”他笑了笑，“梁子，我是不是很可怕？”</p>

他毫不掩饰的将所有的事情摊开了，“梁子，如果兰芷真的送我进去了，我一点也不冤。”</p>

梁树逸闭了闭眼睛，消化了好久沈益南所说的话，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到海风吹得呼呼作响的声音。</p>

兰芷从车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梁树逸和沈益南各据一方，闷着头抽烟，沈益南额前的碎发被海风吹得贴在额角，他低下头，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p>

但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她，梁树逸急忙上前，而沈益南却仍插着手在西服裤子里站在原地。</p>

“兰芷，你没事吧？”</p>

她摇了摇头，“我累了，我们回去吧。”</p>

梁树逸看了一眼沈益南，他还是低着头。</p>

他揽紧她的腰，走到自己的车前，拉开了车门，小心地将她扶上车，又绕到驾驶位，钻了进去，发动了车。</p>

沈益南在他们转身后却眼神一瞬不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上了车，直到车慢慢驶离了他们的视线。</p>

他觉得自己的眼角干涩的紧，深吸了口气，心里一阵阵地酸楚。</p>

那些年，他也是这样揽着兰芷的腰，她老是蹦蹦跳跳地，一点也不安份，他总是要用自己的大手将她揽得紧紧地，不让她脱离他的掌控，而今这腰上的手却换了他人。</p>

他的手满是血腥，再也无力掌控她。</p>

沈益南忽然悲从中来，将手握成个拳头，挥向自己的车，分明感觉到一股外力将自己的手弹了回来，他的手立刻红肿起来。</p>

原来还是能感觉到痛啊。</p>

吴令明正走过来，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的手，叹了口气，开了车门，“已经做了笔录了，沈总，我们走吧。”</p>

吴令明开着车在后视镜里偷窥了沈益南几眼，发现他的手一直无力的垂在大腿两侧，一直看着车窗外发呆。</p>

夜快要来临了，广阔的天空上朵朵被红霞点缀的份外妖娆，最后一丝夕阳的余辉柔柔地打在他的侧脸上，他的长睫毛遮住了半边眼睛，不同于平常的凌厉，透出一股子脆弱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