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投降(2/2)
潘伟铭“哦“了一声,他意识到,又将捧起一个大刺猬了。
“大牢骚“下了警车,拎着水果,与“小迷糊“、“老协勤“垂头丧气往派出所走。矿山街道的老百姓,有一半的人都成了“事儿妈“,哪怕有个头疼脑热也来找派出所,快把派出所的警察折腾死了。他们的脚步还没迈上派出所的台阶,张敬山乘坐的第二辆警车也驶到了派出所门前。小徐边下车边给袁所长打电话,告诉他用不着往市场赶了,又是一次无效出警,回去把那家的纠纷彻底解决了吧。
张敬山一下车,瞅着“大牢骚“和“小迷糊“就感觉不顺眼。军人出身,总是习惯行如风坐如钟,风纪扣都不会含糊,而他眼前的两个警察,吊儿郎当的,警服从来没穿得规规矩矩的时候,边走还边吃东西,便脱口而出地批评他俩,注意点儿警容。
“大牢骚“立刻回头反驳道,你不批评别人要憋死呀?
“小迷糊“态度倒是好一些,从“大牢骚“那儿掏出几个水果,一边叫着三哥,一边用水果塞张敬山的嘴。
“大牢骚“接着发牢骚,这警察真不是人干的,屁崩点儿事儿也得遛你满天下跑。
“小迷糊“附和着说,混到退休,能留着小命,不落下残疾,就不错了。你看咱教导员,去年抓嫌犯,被人一脚踢碎了脚脖子,一年多了,做了三次手术,还不能走路。
小徐接过话茬,哪天咱们看看他去。
“大牢骚“瞄了眼张敬山,继续发牢骚,教导员要是军转干部,警卫员、勤务兵都来伺候了,洗脚水都有人端。
张敬山经常炫耀在部队的辉煌,“大牢骚“拿话噎他呢。
他们之间斗嘴,惹烦了求警察帮助找孙子的老头儿。老头儿用拐杖“啪啪“地戳着地,大声嚷嚷着,我孙子丢了,你们派出所一个人也没有,工作时间逛大街,买水果,斗嘴胡闹,瞅瞅你们还像话吗?我给你们局长打电话了,把你们都投诉了!
“大牢骚“怔住了。老头儿向局长投诉了,派出所可真的麻烦了,起码得在全市公安系统的电视电话会上通报批评,所长老袁又该把脸夹在裤裆里了。这样想着,“大牢骚“立刻把矛头指向张敬山,这一次,他要让张敬山顶罪。“大牢骚“急赤白脸地说,三哥呀三哥,我说你啥好呢,天塌下来,所里得留人,这是规矩,一个小小的派出所,能留住多大的案子,这么兴师动众的,有意义吗?你呀你呀你呀,真以为你在派出所排三把手就是三哥了?你是啥事儿都弄不明白的山炮子。
张敬山自知理亏,不敢吱声。常老轴忙过来解释是怎么一回事儿,拙嘴笨舌的,一时半晌也解释不明白。倒是小徐伶牙俐齿,岔过话题,转到了老头儿关心的孙子,让老头儿讲找孙子的来龙去脉。
“小迷糊“歪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耳朵却竖着,注意着老头儿的话。他不错时机地插了句,在网吧呢。“小迷糊“的生物钟和别人相反,白天眼睛睁不开,夜里却像夜猫子,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所里的人开玩笑说“小迷糊“是算命先生,闭着眼睛说话最准,也有人说“小迷糊“是乌鸦嘴,闭着眼睛说的都是坏事儿。
老头儿一听,火冒三丈,他说他孙子是天下最好的孩子,不可能进网吧,抡起拐杖就要打“小迷糊“。张敬山到底是野战部队出身,这时候就没有了所谓的军转帮和警校帮了,一个箭步迈过去,拦下了拐杖。
小徐把老头儿请到了警车上,沿着学校附近的网吧转一圈儿,果真把老头儿的孙子拎了出来。回到派出所,老头儿连声道歉,说我误会你们了。
“大牢骚“一挥手,说,没啥,警察天天被人误会,玩是孩子的天性,回家不许打他。
小孙子被爷爷弄得惊魂未定,小徐给孩子剥了个水果,喂到嘴里,算是给孩子压惊了。
潘伟铭轿车旁的人越聚越多,退休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似乎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了潘伟铭身上,好像潘伟铭欠了他们八百辈子,现在必须偿还了。
司机费力地推着车门,还好,人们还算明事理,往后退了退,让司机下了车。司机对大家喊,车上是咱市的公安局长,有事情反映,可以打局长公开电话,拦路是违法的。
大家七嘴八舌,当官的贪污了,犯法不,你们谁管了吗?有点儿小权的受贿了,你们问了吗?矿山的钼精砂都被耗子盗跑了,你们抓了吗?局长的公开电话我们打过,有用吗?我们不拦路,上哪儿说理去?
老阚头儿见轿车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可能走掉了,也知道车里坐的是非同一般的人物,起码能给他们一个答复,便挺身而出,站到了人群的最前边,对司机说,羊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能代表矿业集团的退休职工,我要和你们局长谈判,他要是男人,给我钻出来,我要和他当面鼓对面锣。
潘伟铭早在车里坐不住了,遇到群访事件,最忌讳的是领导当缩头乌龟,越躲老百姓越来劲儿。最好的办法,直面现实,马上疏导,等到憋成洪水四溢了,就没有了挽救的余地。听到人群中有人抻头了,他立刻下车。
老阚头儿当然不认识潘伟铭,甚至连潘伟铭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他上下打量着潘伟铭,问道,你是公安局长?
潘伟铭回答道,天下市公安局长潘伟铭。
老阚头儿说,好,工资的事儿我们不找你,找你也没用,矿业集团快被当官的贪污黄了,让盗贼偷净了,我就要你一个态度,今天不把贪官和损贼送到我们面前,别想离开。
潘伟铭平静地说,打击犯罪,这是我们分内的事儿,只要有证据,谁也别想逃。
老秀才拍手打掌地说,我的天爷呀,五十个亿都让他们败光了,证据比海里的水还多,公安局顺手一捞就是一大把,还让我们找证据,亏你说得出口!
老秀才一插嘴,现场马上就乱了,七嘴八舌地吵个没完,好像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证据,急不可待地往出掏。老阚头儿的声音立刻被淹没了,谁也不把老阚头儿当头儿了。老阚头儿感到地位遭到了置疑,立刻改变了方法,他不再用声音,而是用行动证明,他是最坚强的上访者,公安局长不解决问题,坚决不行。
老阚头儿屁股往地上一坐,两腿往车下一伸,干脆躺在了轿车的轱辘底下,双手抱着肩膀,闭上眼睛,一声不吭。一个绰号叫“八分熟“的人,看到老阚头儿躺在车轱辘底下挺好玩儿,也躺了下去。“八分熟“脑袋受过工伤,治了好几年,没治好,落下毛病,做事儿总是欠几分火候,有人便给他起了这个绰号。
两个人躺在车轱辘下,这事儿就热闹了。老秀才不会躺在车轱辘底下。老秀才虽然才初中毕业,但在矿山创业的初期,能有初中文化,那就很不简单了,起码识得出矿石的品位,会计算方程,能知道多少矿石出多少产品。老秀才虽然当了一辈子工人,却不像老阚头儿那样,日日拿钉镐,天天钻矿洞,总是趴在潮湿的巷道里,弄得浑身是病,连老婆都讨不上。老秀才天天拿着笔,不是写就是算,不下洞也不背矿,养出了个好身板,生下了一大堆孩子。可眼下,这帮孩子却让他操碎了心,都在矿业集团里上班,开工资时都养不起家口,不开工资了,上下十几口子都来吃他的退休金。老秀才不愿像老阚头儿一样耍无赖,他振振有词地和潘伟铭讲起了党纪国法。
潘伟铭不能否定老秀才讲的有道理,却也不能肯定老秀才的说法,被老秀才一句接一句问得没有了说话的机会,一时间显得很尴尬。司机此时显出了机灵,潘局长之所以难以招架,是因为他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了,潘局长需要一个很强势的声音。于是,司机接通了车里的喇叭,把手持话筒递到局长的手中。
潘伟铭立刻来了精神,对着话筒喊,各位长辈,各位师傅,大家把我留在这里,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对我的信任,相信我能解决问题。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涉及违法犯罪行为,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职务,我潘伟铭决不姑息。有线索、有证据提供给公安机关,协助破案的,我们还要视案情的大小,给予相应的奖励。
趁着潘伟铭信誓旦旦地向大家作保证的时候,司机给防暴支队打了电话,让他们立刻把局长解救出去。
潘伟铭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听得上访的老头儿老太太们忘了控诉。防暴支队赶来的时候,围拢轿车的人群已经松懈了,给人的感觉好像潘伟铭就是他们这里的工人子弟,句句说的都是他们的心里话,最初的群情激愤也就淡了。
防暴支队的警察走过来的时候,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路,警察看到老阚头儿和“八分熟“还赖在车轱辘下面,把他俩拎起来,准备戴上手铐,以涉嫌妨碍公务对他们行政拘留。潘伟铭摆了摆手,他不想把矛盾引到公安局,从衣兜里摸出几张警民联系卡,递给老阚头儿和老秀才等人,边递边说,有什么情况,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号码向全市人民公开。
老阚头儿拍过身上的尘土,接过联系卡,撕个粉碎,嘴里嚷着,别跟我来这一套,官官相护,我要这有屁用!
防暴警察规矩地站立成两排,潘伟铭坐进车里,打开车窗,频频向那帮老头儿老太太们挥手。轿车缓缓地开走了,开向了矿山街道派出所。
老头儿老太太们见潘伟铭走了,特警也回去了,也准备各回各家。老阚头儿忽然拍着自己的脑门,让大家别走,他似乎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让公安局长给骗了,啥问题也没解决,咋还让他走了呢?这么说着,老阚头儿到处向别人要联系卡,他要打电话找局长,答应的话要一句话砸出一个坑来,不能是放屁。
没人肯把联系卡给老阚头儿,冲谁要谁一扭身,说不准啥时候有用呢,留下局长的电话没准儿会有大用处。到底是老秀才讲交情,老秀才多年来形成上衣兜带笔的习惯,到老了也没改,便成全了老阚头儿。老秀才从路边捡了一张纸,给老阚头儿抄了一份电话号码。
四
曹大彪找到了黄毛指定的那家咖啡馆。咖啡馆没在繁华街巷,店面也不是很大,档次却很不凡,一看就是城市新贵们商务谈判的好地方。黄毛把他约到这里来,除了不想让别人看到,还含有另一层意思,他混出了人模样,你曹大彪别瞧不起我。
曹大彪没有让小路随他上楼,而是让小路守在楼梯口,不让闲杂人等靠近雅间。别看他们说的是悄悄话,却也是一件天大的秘密,一旦传出去,等于在天下市的上空投下一枚原子弹,炸得满街都是破碎的心,接下来会有许多惨不忍睹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发生,甚至几十年过后,人们还会谈虎色变。而他曹大彪呢,早在爆炸中成了牺牲品,死无葬身之地了。曹大彪不怕粉身碎骨,怕的是粉身碎骨之后,还是默默无闻。
黄毛在雅间等候多时了,曹大彪进来时,他只用食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示意曹大彪坐下。曹大彪没有坐下,绕着雅间走了一圈儿,摸了摸桌上别致的咖啡壶,看了看墙壁上欧洲风情的油画,夸奖着黄毛,行啊,上档次了。
黄毛笑了,说,在外边混了十年,别的没学会,就会玩了。
曹大彪这才坐在黄毛的对面,直截了当地说,十年前水帘洞矿主失踪案是不是陈多梁干的?
黄毛哼了声,画蛇添足。
曹大彪也笑了,是无奈的苦笑。那桩失踪案在天下市已经尽人皆知,连三岁的孩子都认为是陈多梁干的,因为矿主失踪了,最大的受益者是陈多梁。水帘洞没有了矿主,就没人再敢跟他争坑口,陈多梁就真的成了“齐天大圣“了。要知道,十年前,国际钼价高得离了谱儿,水帘洞坑口又发现了高品位的矿脉,铲一锹矿石,比铲一锹一元硬币还要值钱,每天给陈多梁带来上百万的利益。如今,陈多梁创办的大梁矿业股份有限公司,已经成了国内屈指可数的民营矿山企业,他本人也早就是省人大代表、全国劳动模范了。没有省人大的批准,公安机关都没有资格去调查他。
曹大彪把思路收了回来,盯着黄毛的眼睛,那意思是让黄毛竹筒倒豆子。黄毛把眼睛一闭,手心往上一伸,用不着说话,按照老习惯,曹大彪该往人家手心递“信息费“了。曹大彪掏出钱夹,摸出两千块钱,拍进黄毛的手中。
钱拍到手中的时候,黄毛还觉得挺重,认为曹大彪够意思,等到曹大彪松了手,他才觉出轻飘飘的,睁开眼睛一看,那摞钱薄得可怜,便生气地说,曹支队,你以为我是警察呀,有点儿工资就够了,我还要吸小粉儿、泡小妞、喝小酒呢。
曹大彪只好将钱夹里所有的钱都掏给了黄毛,还让黄毛看看,钱夹空了,黄毛这才心满意足。黄毛刚想把钱往怀里揣,曹大彪突然站起来,一把搂住黄毛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按在桌子上,嘴里骂道,妈了个巴的,你要是敢耍我,我让你一个妞也泡不成,一口酒也喝不到,让你活得比太监还惨,比下油锅的鬼还难受!
黄毛忙说,曹支队,我骗我爹妈也不敢骗你,我对天发誓,今天我说一句假话,不得好死!
曹大彪这才松开手,说了句,老天没长错眼珠,让我当了警察,要不,我这股狠劲还真没处发泄。
黄毛说,兄弟我只佩服你一个人,你让我死,我眼睛都不敢眨。
曹大彪捋了下黄毛的脑袋,少奉承,说正事儿。
十年前,黄毛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小混混儿,带着十几个矿工,游走在陈多梁和水帘洞矿主之间,谁的矿脉好,给的钱多,就给谁干活。一来二去,两边的矿脉都让黄毛摸明白了,悄悄地,他把两家的矿洞打通了,出了矿石,背给哪家都可以,谁压他矿石的价格,他就背叛谁。
黄毛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陈多梁高价雇他,在一个采空区的掌子头上凿岩,凿出的炮眼能崩出十车矿石,陈多梁还嫌不够,又增补了几个岩孔。凿岩结束后,陈多梁让黄毛带上他们这一班的弟兄到天下市最好的酒店去胡吃海造,不管花多少钱,哪怕把饭店给吃黄了,都由他陈多梁埋单。陈多梁说,这是感谢兄弟们没有把他当外人。黄毛知道,陈多梁这是撵他走呢,一个精明透顶的人,放着钱不赚,凭白无故地凿白眼,又大手大脚地请一帮臭矿工吃饭,这里面一定藏着猫儿腻。黄毛多了个心眼儿,支走了手下的矿工,折身返回矿洞,藏好了,在远处监视着陈多梁。
矿洞里只剩下陈多梁一个人。黄毛看到,陈多梁装填好炸药,接上了雷管,又装上了那时最先进的电子引爆装置。这种装置,几年后才用于矿山,那时,黄毛还无法看懂。后来,黄毛看到水帘洞的矿主被陈多梁引了进来,再后来,水帘洞的矿主走进了采空区,自己绊上了引爆装置,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就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听着黄毛讲完这一切,曹大彪笑了,他说,你小子还能错过这个机会?老实交代,敲诈了他几百万?
黄毛跳了起来,我还敢敲诈他,脑袋不得搬家?那是他自愿的,是封口费,让我滚得远远的,滚出十年,别在天下市露面。十年过了,我自由了。
曹大彪盯着黄毛追问,回来找陈多梁要钱,被人家撵出来了吧?
黄毛双手抱拳,曹支队,我算服你了。
曹大彪站起来,冷笑一声,陈多梁不进去,你早晚是病,你找我就算找对了,说吧,案发现场在哪儿?
黄毛迟疑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鞋里抠出一只鞋垫。他撕开鞋垫,从夹层里掏出一张白纸,在曹大彪的眼前晃了下。
曹大彪伸手把白纸夺到手中,看到上面勾勒着矿洞的草图。
黄毛轻声叹息,曹支队,从现在起,我的小命就攥在你手里了。
曹大彪把图纸揣进兜里,漫不经心地说,案子破了,奖励你十万。
黄毛不愿意了,普通命案还悬赏十万呢,我这是玩命呢,我这条破命再烂,也得值个四五十万。
曹大彪没有和黄毛讨价还价,案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不能给予越格的承诺。他拿出手机,翻了几个号码,给禁毒支队的一个铁哥们儿拨了电话,让他带人来咖啡馆,把黄毛带走。
黄毛傻了,他没想到曹大彪这么不守信用,骂道,曹大驴,你真不是人。骂罢,他想夺路而逃。
曹大彪并不拦,冷笑一声,道上的人谁都知道我主办水帘洞矿主失踪案,你敢往外跑,我就敢在后边追,让陈多梁的耳目盯上你,我看你还往哪儿跑。反正他杀过人,也不在乎多杀你一个。
黄毛无奈地垂下头,就差给曹大彪跪下了,曹大驴,你真驴呀,刚卸完磨你就杀我这头驴。
曹大彪坦然一笑,送你强制戒毒,也是对你的保护。
黄毛哭了,骗你呢,我不吸毒,老妈等了我十年,现在是一天也离不开我,我不回家,还不得把她老人家急死。你这么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曹大彪眼皮一耷拉,哼了一声,活该!
五
潘伟铭赶到矿山街道派出所时,已是偏晌。他跨过门厅,迈上楼梯,听见楼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他的脚步慢下来,最终停在走廊,他要把争吵的原由听个明白。听了一会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屋里的声音不是接待群众的报案,也不是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讯问,更不是对案子是非曲直的争论,而是警察们在打嘴仗。
一股怒气在潘伟铭心中油然而起,公安队伍应该是群众的楷模,干净整洁,纪律严明。如此地混乱,如此地嘈杂,岂不是丢尽了天下警察的脸?难怪老百姓举报他们,这样的派出所,早就该严厉整治了。
派出所的警察们根本没有想到,一把利剑已经悬在他们的头顶。天下市的警察都称新来的局长是个砍帽子的局长,支队、分局还有派出所的头头儿,好几个人的官帽子都被他砍去了。有潘局长在,谁把工作干砸了,就得自己领小鞋穿去,伸脖子让局长砍掉帽子。
警察们只顾吵了,局长就立在门外都不知道。上午的无效出警误了他们的饭时,现在,他们正聚在一起吃盒饭,边吃嘴里还不闲着,副所长张敬山和“大牢骚“吵成了一团,警校帮为“大牢骚“帮腔,军转帮替张敬山撑腰,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句,吵个不亦乐乎。
张敬山之所以怒吼,是因为他懂得了“大牢骚“称他“三哥“的含义。在此之前,别人叫他三哥,他自得了很久,直到“大牢骚“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才明白,貌似尊称的“三哥“,原来是对他不熟悉业务的蔑视,是“山炮子“的代名词。他岂能轻饶“大牢****着“大牢骚“写书面检讨,当着全所民警的面道歉。“大牢骚“寸步不让,咄咄逼人地打出一连串的问号,咱为啥出现空岗?为啥被人举报?局长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你张敬山是条汉子,就别搂着副所长不放,引咎辞职,省得潘局长挥刀子砍你,也省得给咱所丢脸,更省得别人再叫你“三哥“了,还落下敢于承担责任的好名声。
两个人各说各的理,又无限地上纲上线,口水战便无休无止,连嘴里的饭粒子都喷出来参战了。
门虽然是敞开着的,潘伟铭进来的时候,还是重重地踢了一脚,大家循声一望,吓了一大跳,潘局长居然不打招呼,凭空而降地到了派出所。就像树林的上空盘旋着一只老鹰,唧唧喳喳的鸟叫戛然而止,屋里霎时间鸦雀无声。
没人再咽得下饭,丢下手中的筷子,目光都投到了局长的身上。潘伟铭不想看丢满餐盒的凌乱的屋子,他转过身去,径直走到派出所的会议室,居中而坐,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大家都跟着进来了,规规矩矩地坐下,不敢说话,只等着挨局长的训。潘伟铭眼光犀利地扫了一圈儿,全市三百多个派出所所长,他面对面接触的不是很多,可在信息网络平台上,已经和他们见过无数次面了,遗憾的是,他没有扫到所长袁天刚的面孔。于是,他忍住了愤怒,要把这一切问题弄透彻。
潘伟铭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所长呢?内勤小徐忙向局长解释,所长调解纠纷去了,两口子打架,媳妇要自杀,所长怕出人命,一直在劝。小徐的开脱没有在潘伟铭的脸上找到答案,潘局长把眼光丢在了张敬山身上,大家叫你三哥,你不爱听,现在,我也叫你一声三哥,所长不在,教导员又负伤了,副所长就是头儿,就是绝对的领导者,今天三哥就是大哥。战场上指挥员缺了,自然递补,这是规矩,难道说没有头儿就不打仗了,等着上级任命?
一语中的,军人出身的张敬山垂下了头。潘伟铭依旧把眼睛盯在张敬山身上,接着问,派出所空岗,老百姓投诉,这是怎么回事儿?
常老轴赶忙接话,投诉的那个老头儿没走,我把他找上来。常老轴说罢,忙往外走,趁此机会他给袁所长打了电话。
袁所长在电话里也是急得不行,那边两口子正在气头上,媳妇还在寻死觅活,所里这边又开锅了,把局长都惊动了,是保住一条命还是留住自己的官儿?
常老轴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支吾几句,只是催促所长快点儿回来。
常老轴下去了,投诉的老头儿却没上来。小徐害怕老头儿走了,大家将百口难辩,趁着离门最近,也出了会议室。她也是先给所长打电话,袁所长还是那句,被缠住了,出不来。
小徐火了,不就是那个天天作死的孙大赖吗?别听她吓唬,你快回来,让她去死吧!
还好,老头儿没走,在楼下的值班室训斥孙子,还拿警察恐吓孙子,让孙子“改邪归正“。直到被常老轴和小徐扶到楼上,老头儿才明白,潘局长是因为他的投诉来派出所兴师问罪的。老头儿差一点儿给潘伟铭跪下,忙解释事情的原由,求局长别处分他们,应该表扬他们才对,没有他们,小孙子就误入歧途了。
潘伟铭一直板着的脸这才露出笑模样,说警察是有纪律的,我会按纪律办事,公正处理,不会搞长官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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