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故纵强贼(2/2)
裳儿嘟嘴:“到底爷爷考虑的是什么呢?你投资皇家,我理解,难道还要投资给强盗吗?——唉呀!”面目落色。
谢小横悠悠道:“现在你才真猜到了。”
裳儿苦笑。猜到之后,她可就不敢说出来了。如今天下形势,裳儿身为一个小姑娘,不是很懂,但作为孤女流落在外,受的那些苦楚。可不像是太平盛世该有的。名门贵族,花团锦绣,中等人家,不失温饱,下层窟窿,可穷得都烂了。穷则生变呐!真有变数时,有个作强贼的儿孙,岂不也好?云柯的本事,怕不在强贼中作个头儿!兵荒马乱时,料他念着亲情。还是要照顾照顾谢家的。谢家便多一重靠山呢!
“你埋怨我么?”谢小横又问裳儿。
一边要送她进宫服侍皇上,一边在外头放个作强贼的人情。两面逢源的算盘,打得也太顺溜了。
“我埋怨什么?”裳儿叹道。“皇上听到了才生气呢!爷爷您对我一切坦白,我心中感念。要是没万一,官兵自去剿灭他们,不必我们操心。要是有万一,我在宫里。原是死数,五哥说不定还能救我,那时,我要多谢爷爷这步闲棋。”
谢小横答道:“我但愿这步只是闲棋。”停了停,“你蕙妹妹生母那头亲眷,你来设法。”
裳儿应着。低头踌躇。窗外又阴得厉害了,云层压得低,很缓慢的流动着。像肮脏的雪河在天上流,总还没倾倒下来。
到天晚时,雪终于下了,比前一天更大,鹅毛纷飞。下了三个更次,渐小。破晓时停一停,第二天又下,陆陆续续,竟一直下到过年。
太守征发三百多名民徭、并牢中苦役,赶了两日的工,将主要街道上的冰雪清开。今日清开的,到晚上又积了新的雪,但比原来到底积得少了,等最后一天,再赶一赶,多撒些废煤灰渣子,人走在上头肯定没问题,一定能保证过年的街市。
灯架子已经陆陆续续扎起来,小贩们精心设计着摊位,孩童们早等不及的放起炮仗。到入夜,必定又是满城灯火,琉璃如星、灿华胜雪,仕女娇童,喧哗满街,又有卖诗的、扎花的、杂耍的、点茶的、射盘卖糖的,从年夜一直会热闹到元宵夜呢!富贵人家又会豪气的在街上铺设步障,方便内眷游玩。
“今年我绝不会想从步障里溜出去!”云华跟洛月保证。
“小姐您连文会都敢溜去!”乐芸毫不客气。
“正是因为那样大的事都做过了……如今才不敢了嘛!”云华陪笑。
“好罢!不过您跟婢子们保证也没什么用。”乐芸叹道,“也要咱们有出去的机会。”
老太太身子不好,不想出去逛;云舟为了婚事,闹得灰头土脸,一句出去逛的话都不提;大太太一则心疼女儿,二则要在老太太病榻前尽孝卖好,故也不说要逛;云蕙从前游玩是最积极的,而今据说是病死了,小灵柩还停在庙里,说不得了;二太太为了院里出了大大丢人的事,巴不得把头埋进土里,作哑巴还来不及呢;三少爷云书在任上也逢着大雪灾,不得不主持赈济灾民的事,走不开,只修书回来告罪;大少奶奶和柳少姨娘等辈,更不提什么了——因此上,谢府今年,最多派人去寺里上个香,其余活动,能取消就取消罢!这个年就闷在家里过完了算数。
云华为何却在商议年节如何游玩?溜去文会的事,老太太便不跟她计较了,她倒又给老太太找不痛快么?
“年夜,谢家女眷,一定会跟从前一样出去。”云华道,“你们也先收拾着,省得措手不及。”
“小姐,您亲口到老太太面前去求么?”乐芸问云华,手抚着辫梢。
辫上还扎着白绳。
她的爹爹,病榻上辗转三年,终于死了。乐芸可以请假回去守孝,云华一定会准,但乐芸没请。
“他受苦这么些年,死了倒也是解脱。”乐芸道,“他在时,我尽了孝。他走了,我也觉得解脱。要我回去守着,我一个人寂寂的,说不定倒伤心了。我不去守。”
她只是个小丫头,没人会责备她不遵制、未丁忧,云华只道:“留在府里,便留着。戴孝,便当为四姨娘、七小姐戴了。”
那是!云蕙死在寺中,虽是庶女,好歹是宗谱中小姐,且是未嫁的,云蕙的生母刘四姨娘又是云华庶母,云华服大功,大老爷都要为她们服缌麻 。所谓“大功”、“小功”,是“五服”中的等级,各各用的布料、穿的时间等不同。那些生麻布、熟麻布,缝边、不缝边,原是几代前的祖制,穿起来烦难得很,齐衰以下那些亲属关系,要劳烦礼部的学士专门按古书度算的。再说,制度里竟没规定父母为孩子穿什么。莫非姑舅们都一片白晃晃了,伤心的父母们好意思满身红艳艳绿莹莹黄澄澄紫幽幽的坐着么?再再说,制度里一穿就好几个月、好几年的,一家里有多少亲属呀?都照这个服法,满朝百姓都白茫茫一片了,天子要是瞅一眼,猛古丁还当自己死了,大伙儿服国丧哪!这也太不吉利了。所以至前朝,有贤人出来说,父母对子女,也可着丧服,只按子女对父母的本服减等而服,又道,制度里虽规定那几年、几个月,实则只需大略过了一段时间,即可以麻换葛、衣服换布条,意思意思什么的就完了。至本朝百载而下,礼纲益驰,若非至近尊亲,市井中大部分平常人也就含糊着穿个白色粗布、系个白条过去罢了,官府也不来管。
云蕙是庶女,刘四姨娘也只是个姨娘,本也可按“大部分平常人”办理,但这一次,老太太发了话,大家都按制着服。连老太太、大老爷,也尊前贤说的“按本服减等而服”。
幸而云蕙娘儿俩辈份低,诸人为她们,穿个丧服也罢了,依制“不杖”,就是不必扶个孝杖表示自己哀毁逾恒形销骨立,否则,一府人顿时的扶起白杖来,不知道的还当这儿闹瘟疫了……
嗯哼,总之既服着丧,更不适合大过年的出门了!一家白花花,给乡亲们洗眼睛不是?
云华却坚定道:“我们会出门的。”
飘儿帘下通禀:“四小姐来访!”
云华眼神微妙的一变:“请!”
云舟进来,因与云蕙不同父母,减一等,穿着小功的细缘边熟麻衣,人瘦了一圈,因不是为云蕙哀伤,而是为唐静轩,神情却仍端庄——甚至比先前更端庄了。
她对云华道:“六妹妹,年夜之时,我们还照往常出门罢?”
一干丫头都崇拜的望着云华:铁口直断!这也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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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女儿肝胆
<内容速递:>婆子也知道这几天,府里频频有大事,她不敢多问,谢含萩又是老太太最疼的幼女,料来老太太是肯见的,便忙引进门,一边叫人跑去告知管事大娘,管事大娘忙忙的派了两个丫头、两个婆子服侍谢含萩一路往老太太院里去,又遣个腿快的知会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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