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饮碗药去(1/2)
谢云波是大老爷膝下的庶女,比云蕙小一岁,出生不久,被打翻炭炉烫伤颈项,现在还留得有疤。她因此自卑,比一抹影子还灰暗,连云蕙这酷爱迎上踩下的,都懒得找她麻烦。
——灰暗到一件麻烦都不进门,又岂是容易的事?封嫂这“端庄”两字考语,下得大有讲究。云波颈项有疤,根本达不到进宫的标准,封嫂无非是借她叹惜当今的几位小姐,避事手段差些,进了宫恐怕要吃亏。她是老太太手下老人,有些话可以说,但不必太直,所以叹得如此委婉。
老太太答得也巧妙:“进宫,不是端庄就有用的。”
老太太自己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一直看好明敏些的女子。云舟有手腕,老太太一直都知道,只要不害大局,老太太还宠她。有眼色的聪明人,在老太太心里,比老实的笨人好。
——云舟那天教给云华,多念佛经、少说话,那是教云华做个老实的笨人。云华一听就明白,这只是蜇伏之道,不是邀宠之道。云舟在面上亲热异常、推心置腹,献出的计策却不过尔尔,太过藏拙,已露奸形,再加药碗打翻时那惋惜的一眼,像烛光一下子照亮了云华心幕。六小姐一直以来精神纤弱、恹恹抱病,云舟还把那些费神的书尽着借六小姐看;云华到云舟那里借书,吃了一杯茶,中药原本忌茶,那茶号称只煮了几粒枸杞,但还搀了些糖来诱惑六小姐,云华回来不久就病发;云舟在要喂云华那碗药前,还特意到窗前站了站,背对着所有人。这一串连在一起,为什么?
电光火石间云华又想起很多年前,曾有一位亲朋家的小姐到谢家玩,园艺上很是指点了四小姐一番,很快,那小姐被丢在褥子上的绣花针扎伤了腿,好几个丫头受连累挨了罚。
比附之下,风头初健的芙蓉花主,岂不更该饮一碗毒药去?
无怪乎云华悚然而惊,匆匆装病,离了风口浪尖避祸。她掐算着,这几天来,云舟一是妒云华戴上“芙蓉花主”的头衔,二是忌云华初得老太太宠爱。“芙蓉花主”的名头,外边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云华堵是堵不住,但可以借着云舟下的药,更凶险的装次病,令“芙蓉花神”显见也罩不住屋主人,神迹便淡了,以云舟之手腕,自然会进一步把芙蓉花移走,六小姐头上光环尽褪,这事便算过去。至于老太太的宠爱,得之不易,失之却方便得很,“恶疾”两字,尽可达成目标。“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云华退两步,避过云舟锋芒,之后再可慢慢儿揣磨云舟心境、手段,与之周旋。
搬出老太太的院子,乐芸、洛月是肯定跟着云华走的。明雪呢?云华担心老太太把明雪接进谢家,另有图谋,未必肯放离身边,便叫明雪一起装病。
明雪从穷巷子里出来,别的不懂,撒泼和装病可都是一只鼎,点头醒尾,即刻与姐姐一同病发,咽痛喉痛上呕下泻,大夫们果然都很担心是传染性疾病,老太太院里自然呆不牢了。婚事有望的云舟,也绝不冒险拖云华一起住。云华想,上头应该是打发她和二太太、或者方姨娘同住?毕竟她们一个是她嫡母、一个是她生母。
碧玉却来说,请云华搬到三少爷云书那儿。
云华牙根儿痒。好生生的小姐,住到兄弟的院子里?就算三少爷跟六小姐是同父的亲兄妹,柳姨娘又无比贞静……男女有别啊!两个母亲就一个都不肯搭手,非往兄弟的姨娘房里撵?太不给六小姐留面子了。
幸好柳姨娘人不错,云华往好处想,住在一起,说不定比生母方姨娘还舒服些。
云华挪窝时,软绵绵的,是放在床板上被人搬出来,惨似充军。幸而碧玉找了顶极轻的帐子支在床板上遮着云华的脸,免得她冒风,总算比街头车板上的病夫多点遮掩。她们走近云书院子,柳姨娘已在院外等着了。她生了一张瓜子脸,眉毛细、鼻子尖,像只狐狸,眼窝则微微下陷,藏在眉骨的阴影里,是只有修行的狐狸。神静肩正,举止惹人亲近;行步姗姗,倒也不觉妖冶。云华与明雪据称有传染嫌疑,她毫不忌讳,跟在云华身边,嘘寒问暖。云华担进去,柳姨娘就跟在床板边儿上走,怕云华精神不济,没有说太多话,掖掖被角,问一句:“姑娘有什么要的,尽管跟姨娘说。”已算很体贴尽情。
云华养病的屋子,柳姨娘已经腾出来了,就在她自己屋子后头,此外还理出不少日常用得着的东西,送给云华用,居所物色都给足了面子。碧玉一路看云华抬进了房间,又里外张罗着婆子丫头们打点安置,进过一处柜子,脚步凝了凝,左右看看,知己小丫头替她一遮,她取了一样东西走了。
这样东西奉到老太太前面,老太太一惊:“柳姨娘那儿的?”
“是,就放在夹堂柜子那儿,”碧玉道,“柜上蒙着纱,婢子一眼看见了,觉得像,趁人没注意,就拿回来给老太太看看,明珠身后我拣点册子,就少了这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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