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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素很快便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蒙古铁骑下的疆场。

成吉思汗所领的大军日夜行军,虽出发时间只差了几个时辰,但脚程要比她们要快出许多，蒙古境内倒还尚好，她们还寻了个蒙古包换了衣物和马匹，可一旦出了蒙古境，蒙古铁骑留下的痕迹便处处可见。

凡有村落,必是尸骸遍野，村中的男人都被当场砍杀，或肚腹破裂,内脏横流,或断肢四飞，肉糜散落,天时寒冷，殷红的血渍都结成了冰晶，覆盖在各式各样的尸体之上，晶晶亮地还闪着光，仿佛将这些人临死时的惨叫也一并封存了起来。

村落中死寂一片，那些面目还依稀可辨的尸体却大张着口，好像还在发出最后的惨叫，风声呼呼而过，将村中没关好的门舍吹得吱吱嘎嘎作响。

饶是程灵素见惯了生死，看了这种场景，心头也是突突猛跳。黄蓉一张小脸骇得惨白一片，将头埋在她手臂边不敢多看，穆念慈更是喉口发毛，俯腰一阵干呕。

成吉思汗的目标是花剌子模，对于这些小村子自是看不上眼前来抢掠。村中人虽然都死光了，但牲口牛羊却没人有功夫顾及，她们一路便以这些牛羊为食。宰杀一头羊分一半烤着吃了，剩下的生肉便用冰冰了带在身上，以防下一处村落相距太远，没有了吃食。

如此，离开蒙古境内的第七天，她们在第四个荒败不堪的村子里遇到了花剌子模的第一波败军。程灵素唯恐败军会再洗劫一遍村子，而此时若是奔出村子，冰天雪地的是否能找到其他避风之所还未有定论，没有遮掩之物，也不可能避得开败军。

她来时看过地形，知道这个村子的后面有一处流沙[网王]天才=女王？。久在大漠之地的人都知道流沙看似和普通沙地一样，却丝毫承不了重，人马一旦踏上，立刻为之下沉，哪怕是武功绝顶的江湖高手，足下无可借力，空有一身武功也没办法脱身。程灵素看准了地方，带着她们躲入最靠近流沙的一件石屋里，若败军走进，能借流沙之地再行躲藏。

她们方才关上石屋的门，外面战马嘶鸣，士兵呼喊，兵刃撞击之声已经响彻耳际。原来却是蒙古军紧随其后掩杀而至。

千军万马所到之处，喊声如雷，马蹄下大地震颤，战旗迎风猎猎，呐喊起伏重重，金戈羽箭破空，由远而近，杀气弥天。厮杀肉搏，金铁撞击铿锵伴着士卒时不时的哀号，兵刃刺入血肉和砍进骨头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隔着一堵石墙不断传来，黄蓉紧紧捂着耳朵，钻入程灵素怀中，穆念慈一手下意识的挡着小腹，另一手和程灵素握在一起，两人都是手指冰凉，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纵使程灵素极力镇定，到底是个姑娘家，前世所生虽有波折，顶多也是遇到个清兵举城搜捕而已，又岂是这等军马酣战的当口所能比？即便是在大漠十年，那也是铁木真最为平静的十年，就连与王罕的一战，她也只是听拖雷口中说起，又何时见过这真正的血肉横飞，人命如芥的战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震天的杀声渐渐消减，三人长长的松了口气，都发觉背后一片冰冷，竟都是汗湿重衫。程灵素伸手探了探穆念慈的脉搏，发现她虽受了惊吓，胎相倒还尚稳，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程灵素缓缓站起身来，双腿不禁有些发软。石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也分不清外面这场厮杀究竟持续了多久。她附耳贴在门边细听，确定外面马蹄声和金刃之声都不再继续了，这才缓缓拉开门。

天边一轮红日初升，层云下金光万道，极为壮丽。她们发现败军时才当黄昏时分，此时却是清晨，激战原来已是一夜。

地上折弓断箭，人尸马骸，血渍飞溅，冰雪中犹如鲜红的泼墨。

程灵素刚要回头招呼黄蓉和穆念慈，忽然听到头顶上轰隆隆一阵响，心中一凛，急忙向屋内疾退。

数个人影从屋顶跃下，他们背着光，看不清楚面目打扮，只见手上都执着明晃晃的长刀，锋利的刀尖上寒光点点，宛如寒夜星辰。

而在程灵素眼中，却只注意到刀上无血，显然不是方才激战的士兵。但刀刃薄而锋利，不像是幸存的村民能拿得到手的兵刃。

程灵素心中反复权衡是装作路过被大军冲散的游商呢，还是直接表露身份，赌一赌对方与蒙古的渊源。她们三人都裹着厚厚的裘衣，带在头上的皮帽帽檐一直遮到眉眼耳朵，可个个都是眉眼清秀的年轻女子，躲在暗处时还能冒作游商，但一旦走到亮处，是万瞒不过去的。而若对方是花剌子模的援兵……

“又找到三个。”便在此时，其中一个人粗着嗓子回头喊了一句。程灵素听了那人的口音，绝非蒙古部族的人，心中便有了计较。压低了声音用汉语向黄蓉和穆念慈轻声道：“分散开来往外冲，走脱一个是一个，往西找蒙古大军求援。”既然是敌非友，又不知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马，那便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蒙古大军离开不久，又是才与花剌子模的残军交过战，总要停下休整，若是从此放马疾驰，定能追上大队人马，到时候再寻人回头来救，总比三个人都不知所以的被困住要好。至于方才那队蒙古军队是何人主帅，会不会为了她们折返，程灵素已无从计较。

黄蓉点点头，和穆念慈一左一右慢慢往旁边散开，脚尖在地上轻轻划动，不动声色的将灰尘拢起了个小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