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1)
我们三人所住的房屋,乃是师父师姐入谷时搭建的,并未曾为我预留下地方,故而在我入住之后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三间主屋,师父占了两间,一间做内室,一间做书房,只余下最后那一处,本是师姐独住的,可后来却添了我,又添了小白,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屋子显得益发满满当当,不方便得很。与师姐同住我是很乐意的,可奈何师姐却生怕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扰了她苦读,定了一堆的清规戒律,譬如不得在屋内吃东西,不得在屋内喧哗吵闹,每天必将床铺整的一个褶子都不能有,每天都需打扫到地上连根头发丝都不能出现……甚是磨人。最惨的还属小白,只要不小心掉了一根毛在地上,就会被狠狠修理一顿。师姐在修理小白这方面很有研究,十分了解小白的七寸在哪里,每每都将它治得服服帖帖的。修理的办法很简单,用一个字讲就是“饿”,因师姐管着我们的伙食,要饿小白个一顿两顿的很是容易。可小白那一身又长又密的白毛,要想一根不掉,着实不可能,是以,小白每每从屋子出来之前,都得细细搜索一番,将地上的毛舔了去,出来时满嘴的土和着毛,很是悲催。是以,小白自长大后就很少在屋里睡觉了。我因是后来住进去的,总觉得是抢了师姐的地方,并不敢在屋内肆意,生怕惹得师姐不满,时刻缩手缩脚,还得守着那一条条的规矩,拘谨得很。自有了那树屋,这境况还算有所改善,方便不少,譬如,在木屋里肆无忌惮地边看书边抠抠脚丫,就算是明目张胆得看那些偷来的**,也不必担心被师父逮个现行,故而看得十分酣畅。师父说,我失忆失得很有分寸,虽连自己的老娘都忘得一干二净,连点渣渣都不剩,却识得许多字,并写得一手娟秀玲珑的好字,奇特得很。她讲道,“世人皆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江湖中人更是不屑于读书识字,不想你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识得的字竟比一般的书生还多,确然是个异类了。”鲜少能得到师父如此中肯的评价,我很受鼓舞,如此,便十分喜爱看些杂七杂八的书,虽看完就忘,却也乐此不疲。师父有一屋子的藏书,甚合我的心意。可叹其中有多半都是乏味到只看一眼,便让人止不住打瞌睡的医书,余下的书里又有一半是些深奥至极的诗词典籍,最后剩下的那些才是我的最爱,是师父早年看的一些话本。原本那些书都是不禁的,只是因我刚恢复过来时,本来年纪就不大,失忆后,心智就更小了,是以好奇心如那三岁的小娃娃一般,总拿着书不停地问师父不懂的地方,如金银钱财是个什么,江河湖海又是个什么……开始时师父还有耐心讲解一番,可她的耐心比不得我的好奇心,是以,终于在我问到颠龙倒凤巫山芸雨是个什么时,她憋得一张老脸通红通红,十分不耐地道:“像这等问题,你不懂也没什么害处,左右你这辈子也不用再出这风谷,懂的多了反而徒增些烦恼。”我疑惑道:“师父前几日不是还说什么,凡事都要讲求个不懂就问,如今却这般说,徒儿究竟该听哪个啊?”师父哽了哽,脸色似是吃了苍蝇一般,好半天才道,“这问,还是不问,本身就是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你需自己参悟,若你足够智慧,你也就不会再有问题了,若还有问题,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师父这番话说得高深莫测,下来后,我思索良久,被这问提来问题去的绕得晕晕乎乎,还是未果,可为了不显得自己没有智慧,表示这不是我的问题,我索性也就不问了。师父也索性立了禁令,将那几箱的书通通锁了起来,再不让我翻阅。可俗话说,上有立禁令的政策,下就有偷**的对策。师姐对我的行径很是不屑,对向师父告发我的这一行径也很不屑。不过,除了医书、草药、银针以及和师父斗嘴,师姐对其他的东西都很是不屑。对于跟师父斗嘴这桩事儿,我十分好奇师姐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每每吵完闹完,都是气师父个半死,气自己个够呛,着实是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营生。旁敲侧击一番,师姐只简单道,“没什么,就是看不得她如意。”我听了,很是同情师父。人生不如意事原本就十之八jiu,经师姐这么推波助澜一番,恐怕就尽是些不如意的事儿了。难怪师父时不时地就郁郁一番,需借着酒水来浇上一浇。然则,我向来觉得凡事都有因果,譬如说,我中午比往日多吃了两个馒头,并非无缘无故就想多吃两个,可能是今日的菜格外合我的胃口,或是早上那顿没吃饱,或是上午干了些重活……必然是要有个合情合理的因由的。故我大胆揣测了番,觉得师姐所以会对师父百般不服屡屡违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师父她老人家无论如何都不肯传授师姐武功。须知师父风华并非单单凭着医术闻名天下,她的剑术只比其医术稍稍逊了那么一筹罢了,以她的话来讲就是,不算费劲就捞了个第二。我问第一是谁,她感慨道:“第一乃是宜丰君家的君子剑,只是不知,现在还是不是他了。”师父不肯传授师姐武功也是有原因的,师父以为师姐身上的煞气太重,不宜练武。这原因我听了都觉得有些牵强,遑论师姐了。在我心中,师姐虽是个闷葫芦,却也是个好心的葫芦,要说煞气重,着实谈不上,顶多是冷气重了些。师父是个倔脾气,是以,无论如何都不改初衷。师姐也是个倔脾气,是以,无论如何都要和师父作对。于是师父越来越觉得师姐煞气缠身,而师姐越来越觉得师父不顺眼。这算是个不小的心结。有了这么一层,当师父要教我武功时,刚开始我还颇为忐忑,生怕师姐因这件事对我心生芥蒂,可师姐却同没事人一样,晚饭时还替我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我这才安下心来练武。师父教我学武,其实不过是因为我在医术这方面委实没什么天赋,想着既然已经稀里糊涂地收我作了徒弟,不教我些什么实在对不住我每日里真心实意喊的那几声师父。再加之师父觉得我的身子依靠着药来调理,委实没什么起色,看看能不能通过练功将我的底子打得结实些。不料,我因受了胸口那一掌,在将我心脉震得将断未断的同时,生生将我的奇经八脉打了个畅通无阻,是以,修炼起内功来比常人容易了许多。师父也感慨万分,道:“他人费上十年的时间也抵不上你一年,倒是便宜你了。”这便宜我宁可不要,胸口的伤虽然好了,可是在阴雨天气还是会隐隐作痛,尤其是胸口那块椭圆状的伤疤,有时还会猛地抽痛一下,难受得很。师父说,那是道疤乃是羽箭所致,瞧它的模样,像是我出生不久后就留下了。就是因为胸口上的这道箭伤,师父在当初为我诊断时,才会断言我必死无疑。心脉处伤上加伤,但我的心却还在跳动,师父对我顽强的生命力叹服不已。这世上除了小强,没什么能与我媲美了。如此大劫接二连三的落在我头上,我竟然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是该说我幸运,还是该说我不幸。有时我也会好奇,自己以前究竟是个什么人,刚出生就挨了一箭,好不容易活到七八岁,却又被人狠狠拍了一掌……过得真不是一般的腥风血雨。此次出谷,有一少半为的就是我这颗蠢蠢的好奇之心。我自失忆以来,和那些过往断得十分彻底,只除了挂在我胸口上的一块满是碎纹的白玉,依稀可以辨认上面刻着个“回”字,师姐说,若非这块玉在胸前替我卸去了些许掌力,我怕也活不下来。我一直都戴着那白玉佩,直到师姐出谷那天,我才将这块玉摘下来,亲手挂在她脖子上。这玉佩救过我的命,希望它也能保佑师姐逢凶化吉。也就是在那天,我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并且时不时就会做同样的梦。梦中,我站在水雾弥漫的岸边,水流湍急,四下昏暗,有人却在喊:“阿离,阿离,快走啊,快走……”可,谁是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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