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踏花归去，马蹄余香（1/2）

长廊里琴音缭绕，缠绵悱恻，本是一支精妙的曲子，亦是一手绝妙的琴技，可惜抚琴者并非知己，因而听来难以动心，倒是大煞了此时风景。

待我站出在门口时，琴声随即戛然而止，余音怅惘的回响在我与赵佶之间，我便看见了他那双痴痴凝望的双眸。没有一丝嗔怪，却是充满凄楚，冷不防的灼伤了我的眼睛。

“师师，你说今天会在矾楼等朕的，朕来了，但是寻不见你！”片刻之后，他若无其事的笑道。

我抬脚进了门中，面无表情的迎着他的笑容，冷冷道：“我一直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岂能找不到我？”

赵佶一愣，旋即大笑，道：“师师，你的遣词太严重，朕不愿意承受。朕视你如珍宝，疼你如心肝，一切依你应你，尊你敬你，何来玩弄之说？你若答应追随于朕，汴京城内随你挑出一个地方，朕要给你一座宫殿，将你留在身边！”

我不屑一顾，反问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赵佶悠悠一笑，从琴台前站起，朝我走来，云淡风轻道：“那么，朕就为你挑出一个地方，给你一座宫殿，将你留在身边！”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留在你的身边？我若要走，谁也留不住！”我冲口而出咆哮道。

他的自信将我激怒，我最是见不惯他这样的君王仪态，以为一切皆在他的手中掌握；我最是不喜欢被摆布，将我当成一颗对弈游走的棋子。

赵佶微叹了口气，道：“听闻兵士来报，你欲寻死，朕当时就在想，也许真的留不住你了。可是你现在回来了，朕已无担忧。你能回来，说明还有未了之事，尽管朕不知道你的牵挂是什么。”

赵佶的话，字字珠玑，生生撕开了我的心事。若在以往，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别人，我有牵挂，乃是无尘。然而，时至今日，那个遥远到隔着一世轮回的名字，早已让我在苦苦追寻中迷失了方向。那么，而今我的牵挂到底是什么？

见我失神，赵佶转身走向了桌案，取过了一轴画卷，在我面前轻轻铺展。开闸香气袭面而来，淡淡的檀木清气，画面缓缓呈现，轮廓逐渐清晰。

我的视线随着它自上而下移动，最后全部收入了眼帘。画上只有一人骑马，蝴蝶飞绕马蹄之间，欢喜簇拥，翩翩动态。不自量的说，我深谙画艺，知之不浅，可是对于此画，我百思不得其中的隐晦之意。

“师师，朕日前收来此画，你可否为它题名？”赵佶微笑满面的朝我询问，仿佛之前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仿佛我们乃是一双至交好友，在一起谈天说地，欢声笑语。

“无非是一人一马一群蝴蝶而已，关我何事？”我故意刻薄，实乃捍卫着自己不堪一击的尊严。只因在他面前，我毫无还击之力。

“你不愿意为它题名，那好，朕来题。”

赵佶说罢，挥毫在画卷的右侧书写下了一行瘦金体小字：“踏花归去马蹄香”。落笔之时，潇洒甩手，看似胸中满满成竹。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被收回，落定在了那行字上。短短七字，我读了很久。起初是懵懂，后来若有所思，至于所思何物，我竟然张口无言。

待墨迹干后，赵佶浅笑着收起了画卷，小心的托在了左手，道：“师师，这是朕此番送你的一件小礼物，你收也罢，不收也罢，朕便放在你这里了。”

我问道：“皇上此举不会是无缘无故，总该有些说辞吧！踏花归去，花在哪里？马蹄留香，香只为蝶？”

赵佶的眼神倏尔温和起来，君王之气渐渐褪尽，此时俨然一个平凡的世间男子，使我愈发看得顺眼顺心。

“朕心如落花，随你践踏，但愿能够让余香追随，随你海角天涯，看遍红尘。”他的语气透着蝉翼一般的轻微，缓缓将这几句话自齿间讲出，每一个字节都带着暖风，让我沐浴其中，如临春季，身处花开。

我不忍拒绝他的承诺，我不忍拒绝他为我缔造的如斯梦境，我陶醉其中，乐此不疲，那一瞬间，几乎沉沦。多么动听，多么甜蜜，那是任谁都难以抗拒的款款深情，我自然也不外乎如是。

耳边突然响起了各种嘈杂的说话声，一句接一句冲击着我的听觉，激荡着我的思维，我几乎跟不上它们的速度。

“莫说断一条腿，就算赔上我的性命，只要能救她脱离苦海，我也愿意！”

“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让你抛头露面，受人欺凌。”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了，能与你携手度过余生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愿意，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

那些声音混乱一片，你一言我一语，相互逼迫，一声高过一声。它们在我的脑海里彼此角逐，似乎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看看到了最后，哪一句能清楚的铭记在我的心里。

哦，我总算想起，那是三哥曾经的承诺，那是周邦彦曾经的承诺。那一句句，一声声，绝不逊色于赵佶，当时亦将我彻彻底底的感动，恨不得时间就此终止，莫要继续，只因害怕以后再也感受不到那一刻的幸福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