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无力百花残(一)(1/2)
许淼淼便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余光里瞥见叶桐苒剥瓜籽正起着劲。|i^淑妃也向她那里看了过去,眉头一锁,有几分无奈的样子,“父亲把你送到宫里就是希望本宫这个做长姐能好生教教你,不过本宫如今看来,只有让宫里最严厉的嬷嬷才治得了你。”
叶桐苒瞄了她一眼,“姐姐说笑呢,嬷嬷就来调教皇上姐夫后宫里的女人就好了。至于我嘛,就听姐姐的话好了。”
“你呀。”淑妃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说话间外面走进来一个青衣太监,走到面前便是埋首叩头,“淑妃娘娘,十三王爷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叶桐苒的眼睛登时放出异样的光彩,看得许淼淼心头一惊,“十三王爷?”
淑妃略有薄责地睇了她一眼,又对下面的太监问道,“王爷人呢?”
“已经到皇上那里去了。”
叶桐苒忽然从座上站起身来,扭头对淑妃言了一句“姐姐我出去片刻”,也不等淑妃回话便提了裙子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淑妃看着她急急离去的背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丫头。”
回首见到许淼淼也在款款笑着,淑妃眼波一转,“听说妹妹这几天身体又不好,要不要紧?”
许淼淼忙敛容,“臣妾只是落了伤寒。”
“妹妹的身子金贵,皇上那么宠爱妹妹,必定是心痛得很。以后还是好生照养自己的身子吧。”淑妃似乎无意道。
许淼淼有一瞬的怔然,透过她的笑容不真切地看到了另类的东西,却不敢再妄自揣测下去。
没一会就有宫人唱着贤妃到了,许淼淼抬头见到门外贤妃仪态万千地走了进来。贤妃见到许淼淼也不惊讶,只是浅浅颔首,“妹妹已经到了么?”
“臣妾见过贤妃娘娘。”许淼淼仍旧是起身行礼,贤妃抬手示意她坐下。环顾了四顾片刻,望着淑妃道,“听说桐苒进宫来了,怎么也没有见到?”
淑妃清淡微笑,那笑容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方才刚出去了,这么大的年纪了,性子还野得很。本宫当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贤妃落座,“姐姐哪里需要着急?妹妹瞧着桐苒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模样又标致,性子也好。”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提道,“妹妹刚来的时候碰见了十三王爷,桐苒与十三王爷亲近,是不是找十三王爷去了?”
“这个妮子……”淑妃也似乎才想到这一层,颇有些无奈神色。
贤妃掩嘴细细笑了两声,“姐姐是不知道呢,宫里都说桐苒和十三王爷最是登对。两人又处得来,又是门当户对的,赶明儿姐姐问问桐苒的意思,要是桐苒愿意,就请皇上给两人下旨。”
淑妃浅尝一口冰镇莲子汤,脸上的笑意未进眼底半分,她平声道,“妹妹可是想错了,桐苒不过是因为十三王爷的性子与她相近才愿意接近,并非抱有男女之情。况且十三王爷乃是皇上的亲弟弟,尊贵无比的亲王,哪里是她一个粗野的丫头敢高攀的?”
听她这么一说,贤妃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却还是讪讪道,“是妹妹会错意了。”
许淼淼心里却是一突,叶桐苒毕竟也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除了是叶相的女儿外也是淑妃的亲妹妹,身份也算得是矜贵得很。可是淑妃现在这样说,莫不是有了旁的打算?却也敢深想下去,一来与她自己本就没有干系,二来便是淑妃的城府极深,又岂是她能轻易领会到的?
又喝了一盏茶,淑妃终于扭头对许淼淼说道,“皇后快要从佛堂出来了,咱们也要动身了才是。”
皇后武氏行莞住的宫殿名叫关雎宫,刚跨进跨进高大的朱色漆门便嗅见了一缕淡淡的熏香,许淼淼又细细闻了两下,闻出是上好的沉水香。又回首看了眼身后的朱漆彩绘龙纹的影壁,淑妃回头见到她止了脚步便问道,“妹妹怎么了?”
“臣妾没什么。”许淼淼连忙应了。又细下看去,见到关雎宫里红墙绿瓦的院落种了一片秋日棠梨,柔白的花瓣微颤飘香,树根处的细泥铺满了厚实的残花落叶,像是久久没有人打扫一般,让许淼淼看了心里更生疑窦。
她随着淑妃和贤妃进来这么久只看到了宫门有两个带刀的侍卫,竟然连一个宫人的影子也没有再见到。按理说皇后虽然诚心礼佛,也不该只有那么几个人服侍的。更何况那残花落叶一向是后宫女子最为忌讳的,皇后怎么也不派人整顿整顿?一片萧条的景象,看着不也是难过?
“妹妹是不是觉得奇怪?”忽然耳边有人凑近说了一句,许淼淼吃惊后退了两步,见到贤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近她身边。
“贤妃娘娘。”
听到她们谈话的淑妃也转过头来,视线落在了秋日棠梨的根植下,“皇后娘娘信奉佛教,里面有一句经文,道是落叶归根。是故皇后娘娘才不让宫人打扫。”
“原是如此。”许淼淼颔首表示理解。
几人过了院落中的长廊,进正堂,几个宫女太监正在打扫,由户而过,这才到了主室。沉木朱漆的门外站了一名中年妇人,一张圆脸,眉眼略微温和。见到她们来了,平稳地行了个半礼。
“慧茹姑姑。”淑妃柔声唤了。
被称为慧茹的妇人平淡地看了眼她,用余光扫了眼许淼淼便回过头去。
“淑妃娘娘、贤妃娘娘同许修容请随奴婢进来。”她说罢便推开了门,只听到沉重的一声,那扇门就被推开了。
房间里很是静谧,从镂花长窗透了些日光进来,迷迷蒙蒙光线飘荡着,进门左右就放了对珐琅古螭纹四足炉。许淼淼瞧着里面的装饰既洁净又高贵,见右面那扇山水屏风丝线是上等缂丝,木料是香木,旁边镶嵌着的是整块的玉石。再看左手方一个酸枝木百宝架子,摆满了瓷器玉器,晃花人眼。另一边还有一溜新打的铁梨木劵口玫瑰靠背椅。
又见到有两名穿了粉色衣裙的宫女候在翠色的珠络帘两端,见到她们便无声地行礼,连衣角磨合的琐屑声音也未曾听到。让人忍不住惊叹训练有加,又见到她们二人挑起了珠络帘,便露出里面一个模糊的身影。只是略略一个剪影,足可见到惊鸿之姿。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正看着的时候淑妃和贤妃都已经跪地行礼,许淼淼连忙也跪在地上。
“臣妾许氏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只是淡淡两个字,却如清冽的泉水滴溅在玉盘之上。又听到她吩咐了宫人看座,那嗓音里有说不出的轻灵透彻。
“这位就是许修容?”悦耳的嗓音再一次响在耳畔,许淼淼抬头看去,见到皇后武氏行莞挽着繁琐的芙蓉归云髻,头戴最尊贵的博鬓十二树首,朱唇用乌膏点染。身穿深青色的皇后袆衣和青纱内单衣。饰以鲜艳的大带,上半段饰以朱红色织锦,下半段饰以绿锦,腰间还挂着金饰白玉凤凰佩件,高贵明艳。
她虽然打扮得如此高贵雍容,可是面容上却透着另一种风情景韵。她的年纪不大,或许比许淼淼自己还要小一些。脸色很白,细如凝脂,五官清秀,眼睛明净清洌像是春天的一泓碧水,闪现出一种睿智的光芒。眉宇间的风姿别有仙风道骨的神韵。那样的模样又好似亭亭玉立仿若仙子,不沾染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
明明那么的矛盾,处在她身上偏偏又能完美地相融。
就在许淼淼打量皇后的时候,皇后眼中生出潋滟的水波,那双眼睛清澈明净,又似有洞悉世事的穿透力,在她的注视下许淼淼倏然回过神来。_!~;脸上一肃,她急忙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臣妾。”
皇后淡淡一笑,“本宫时常听淑妃和贤妃提起你。”
许淼淼偷觑了淑妃一眼,正好撞见淑妃对她款款一笑。
“本宫也听淑妃说了,太后要你协同淑妃和贤妃打理后宫的诸多事务。”皇后又说道。
“臣妾惶恐。”许淼淼谦逊地低下头。
对于她的反应,皇后并没有表现得多满意,也没有表现得多失望。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清清淡淡的笑容,既不亲近,也不疏离,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清贵。在这样的她面前,淑妃贤妃都要逊色几分。
“这些年都辛苦淑妃你和贤妃了。”皇后转过脸,嘴角噙着几分淡淡笑意言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能为皇后娘娘分担,是臣妾的福分。”淑妃和贤妃答得恭敬温婉。
皇后转了转手上偌大的一颗红玛瑙戒指,似乎又有些不喜欢,取到指尖的时候还是推了下去。一面漫不经心道,“宫里又添了新人了,你们好生照看着些。但凡是有不明事理的,也悉心调顺调顺,太后今年来身子都不好,不要让太后担心了……至于皇上那里,他一向都是不太沉缅女色的,有三年以上没有掀绿头牌的如果自己也愿意,给些赏头便让人遣送回原籍。倘使你们觉得本宫的这个法子可行,就看着办了。另有好的想法也提出来,不过对待后妃都不能苛责了。”
淑妃颔首,“皇后娘娘想得周全。”
贤妃也道,“皇后娘娘说得在理呢,臣妾原先也这样想过,可是念及有些违背祖制,不敢提出来。今日皇后娘娘提到了,也敢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皇后听到她这话清浅一笑,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荷,“哪有什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是对大元王朝有好处的事情,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不仅本宫会支持你们,皇上必定也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许淼淼听她讲得毫无顾忌,心里暗道果然是一个遁入空门的人,把一切都视若无物,于是更加钦佩眼前这个女子了。
“说起来淑妃你同贤妃进宫已经多年了,膝下怎么也还没有个子嗣?”皇后忽然又开口问着。淑妃和贤妃一时都懵住了,反应过来脸上马上有些绯红。
“瞧本宫,这事也急不得。说起子嗣,儒音帝姬也出宫了,本宫听慧茹姑姑讲到大皇子也要出宫去了。”皇后说话自是不急不缓,又揭开面前的琉璃雕成的菊花瓣抿了一口茶水。
“大皇子是要去外面长些见识了,皇上为了保护大皇子的安全,还特意让许修容的父亲许大人也一同前去的。大皇子近两日也会到皇后这里来辞别的。”淑妃答她话道。
皇后听了慢悠悠地看了眼许淼淼,一时间黑眸里有些说不清的神色,不过须臾就又恢复到一汪春潭。
“好了,今日本宫还要诉讼佛经,就不多留你们了。”皇后下了逐客令。淑妃和贤妃还有许淼淼急忙站起身均是恭恭敬敬一拜,“如此臣妾们便告退了。”
等到慧茹送走了淑妃等人回来的时候,见到皇后已经动手拆下了头上的博鬓十二树首,并且正欲动手将袆衣褪下来。慧茹居然也不阻止,而是上前服侍她褪下外衣。
“许修容是个怎样的人?”皇后清清冷冷地问道。慧茹把纬衣搭在手上,斟酌道,“是个玲珑的人……”顿了顿,又说,“不过心气太高了。”
皇后也不问为什么,只是回了一句,“心气太高的女人,在后宫里都不好做。”
慧茹颔首,又问“大皇子这两日过来的时候小小姐要见吗?”
皇后捻了佛珠在手上转着,目光如同天际的一弘月辉。她静静地看着窗外,见到外面芭蕉叶逶迤地拖到地上,有两只黄鹂栖在上面。半晌之后才慢悠悠答道,“他若是来了,就回我在礼佛吧。”
慧茹放下纬衣后继续为她把头上厚重的假髻取了下来,少了富丽饰物的皇后一头云发平铺在肩上。慧茹又拿了一件杏黄色的道袍给她换上,再戴上香叶冠,整个人顿时变得无欲无求起来。
“奴婢还听说了,皇上昨日见了葛将军后派了林公公到宗人府去。”慧茹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提着。正在整理衣袍的皇后动作顿了一下,剪水秋瞳里有一丝挣扎闪过。
“小小姐。”慧茹素来跟着她,自然是看清了她的心不在焉。
皇后扯出一个笑容,眼底有一丝怅惘。
“他终究还是躲不过。”
这一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可是其中意思慧茹听了个清楚。
“可是再也不会发生以前的事儿了,小小姐现在已经是当今皇上的皇后了。”
皇后心头一颤,眉心打了一个结,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幅菩提参道图前。
“是,已经不同了,再也不会发生之前的事。我的心早在之前就已经死了。”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
慧茹听到她虽然是如是说着,可是那脸上满是灰败的表情,一时心里不忍。在一边劝道,“小小姐不要难过了,皇上既然派了林公公去,九王必然会有一个好的前程。”
这句话皇后却是再也听不到了,她只是眼神怔怔地看着前方,头脑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以前的画面。
“九哥,你到哪里行莞就到哪里。”那年乳臭未干的她眼神坚定地看着面前邪妄俊美如神邸的男子。
轩辕定一身深紫色的锦袍,发簪墨梅,眼尾迤逦,半阖半张,脸容清艳绝伦,虽是惨白羸弱却难掩眉宇间风流仪态。听得她的话只作一笑,“当真?”
见到他有疑于自己,心性耿直的她又怎么闲得住,当下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当然是真的,比九哥府里的真金还要真!”
却不知祸从口出,轩辕定长眉一挑,桃花眼中潋滟生彩,慵懒问道,“你方才讲什么?”
她却半点危险的气息也没有嗅出来,只是含笑道,“比九哥府中的真金还要真啊,九哥怎么这么笨,听不懂吗?”还得意地晃了晃白嫩的手指。
轩辕定浓眸里划过一抹异色,从云衾锦榻上支起身,墨黑的发贴在微露的肩上,香艳糜烂。他修长的手指挑在她的脸上,语气蛊惑道,“行莞你不知道吗,你父亲已经把你许给了你六哥。你这么说,可是不对的。”
她面露嫌弃的表情,直嚷道,“是父亲允的婚事又不是行莞允的婚事,要嫁让父亲自己去嫁好了。”
听到她的话,轩辕定笑得越加魅惑,尤其是他那双湛湛的眼眸,深深地把她沉溺了去。
那一瞬间她只看到半空中各色花朵竞相绽放,又快速凋零,花瓣如雨瀑般倾泻而下,落英缤纷,瞬间将琉璃大殿淹没成一片花海,绮丽浩瀚却绝望无依。而轩辕定那张惊艳绝伦间远远近近地到她面前。唇上有冰冷的触感传来,她身子一震,瞠目结舌间见到轩辕定一张妖孽的脸已经逼近在她面前。他见到她惊诧,故意伸出舌描绘着她丰唇的轮廓。浓密羽睫下的黑瞳绽放出妖冶的波光。
“怕不怕?”他沉沉问着。饱含磁性的语气糊得她心里小鹿直撞。然而还是强装镇定,答了一句“行莞什么也不怕”就乱无章法地啃在他的唇上。
谁知道,一场风流却惹出了后来的大事。念及这里,皇后的眼中升出了水光。
“小小姐参佛了吧。”见到她又被往事所困扰的神情,慧茹迎上前在她耳边说着。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颔首,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走吧。”
淑妃贤妃同许淼淼出了关雎宫的时候日头正大,三顶轿撵已经候在坍门外。淑妃转过身对许淼淼笑笑,“今日天气热,妹妹早些回去罢,免得身子又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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