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知霜露入秋衣（1/1）

这一天晚上，朱常洵照常来到东苑，随手就脱下披在身上的长褂子，慧然走上去，接过长褂子，说：“秋凉了，王爷要当心身子，可不要着凉了。”朱常洵没有说话，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茶几上刚好有一盏茶，朱常洵闭上了眼睛，一副享受的容颜，叹道：“好香的玉茗！让人不觉神清气爽，什么烦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禀王爷，这是大红袍，梧桐这就给王爷煮一杯来。”梧桐笑着道，说着就去煮茶了。朱常洵一脸困惑地看着姚慧然，说：“平时本王喝大红袍，可没这么香，更没有这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呢。说！你这小丫头，是不是藏着什么好茶，诓我是大红袍？”“这哪里来的诓骗呢？王爷尊贵，从小又得先帝太妃宠爱，普天之下的好茶都让王爷尝尽了，妾身只是采集了荷叶上的露水，煮成的茶水。”姚慧然也缓缓地坐了下来。朱常洵突然深色一暗，屏退了芭蕉及所有侍女，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有幸得父皇宠爱，当时，父皇曾经动过废太子的念头，还动过立我的念头，几年之间，母妃的位分一升再升。多少人红了眼睛，多少人在提防着我。如今父皇不在了，皇兄登位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多么当心母妃的安危，她是那样要强，你说皇上会放过我们母子吗？会放过王府上上下下吗？我真担心。”姚慧然走到朱常洵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两年前，皇上还在太子府的时候，我曾经到太子府小住一段日子，我觉得皇上不是个无情冷血的人。相反，他是个热心慈善之人。我想只要王爷安分守己，皇上和你还是兄弟呢。”“哼！兄弟！你小孩子哪里懂？在皇家里，哪里有骨肉之情？”“有道是血浓于水。如果皇上存心想对付王爷，那王爷就注定要迎接这样的事情，面对困难，有两种结果——要么成，要么败！如果败，那也是命中注定有此浩劫，该来的风雨总会来，那担心也是没有用的。但是一件无法猜透、无法预知的事情，我愿意相信最好的情况。”姚慧然说着，稍微走进朱常洵，对着他的眼睛说道，“凡事担忧过头了，只能陪了个不开心的情绪。”“呀！小丫头，想不到我年近不惑，也算经历半生了，抵不过你豆蔻年华的觉悟！惭愧！惭愧！”朱常洵笑了起来。这时候，正好梧桐煮好了茶，端了进来，朱常洵笑道：“这刚讲完就有香茗润洗我胸中烦闷，本以为娶了你只是奉旨，没想到，竟有这好处。有个谈心的人，还有清茗相待。以后就在这里长住下不走了。”这时候，姚慧然急了起来：“王爷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反悔！”“本王的确后悔了，不过本王不能失信哪。这样吧，你就在福王府住个两三年，好歹这两三年里陪我说说话，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朱常洵心里想着：“这小丫头着实是个有趣的人。王府上下，有的还是争风夺宠，难得有这般可爱之人。只是她心中只惦记着她的先生，我也不想拘束了她。有朝一日，她还是会离开王府的。”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感到不舍，叹了一口气。姚慧然突然想起当天张笺儿与刘诗墨一事，想到如果在王府，即使自己不曾想要争宠，但也少不得卷入女人那些个风波，于是她蹙起眉头，一言不发。朱常洵见她双眉紧蹙，于是问：“怎么？只留两三年也不愿意？本王把你当知己，你对于本王来讲，不是妻子，而是挚友。这么多年来，把本王当朋友的人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只有你，你真心地待我，不拿我当王爷，甚至我们年纪悬殊，你也不当回事。”“王爷，你若是常在东苑。姐姐们可是盼着你呢，而且，你是王爷，朱家子孙，你可是有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使命呢。老在我这里不好。”“她们一味奉承我、恭维我，说的话不过是讲讲一些琐碎的杂事，而且能有几个是真为我好，不过是为了在府上的地位，为的是保住荣华。我在她们那里可没有你这里清幽。和你能讲心里话，面对她们，我是多少烦心事都说不出来啊。”朱常洵又叹了一口气。姚慧然心想着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是说道：“我会留在府上，不会过早离开的，至少也会有两三年，只不过，我想你能够把东苑给我，然后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入东苑来扰我，府上的事情还是由田姐姐和邹姐姐搭理。”“小妮子，你还敢和我谈条件。也罢，随你！我知道你为什么如此，不过是想避开女人的纷争。我会派两名武功高强的家仆给你，婢女你要带谁，带多少人，府上任你挑选。”姚慧然欣喜非常，连忙行了行礼：“那就多谢王爷了。”不知不觉，月儿已经走了一个弧线，已经挂到西边天去，姚慧然推开东边的窗，窗外一片静悄悄，她说道：“夜已深了，王爷该歇息了。”“本王今夜不想歇息，良宵甚短，可不想白白让它流逝。小丫头，你一个女孩子家，可有理想？”“‘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着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姚慧然对着窗吟唱道。“东坡先生是个达观之人！”“是呢，我最喜欢他这首词。当然了，我要和我先生一起过这样的生活。王爷，说说你的理想吧。”“本王曾经的理想是继承大位，成为九五至尊。只是，我既非嫡子，又不是长子。如今大局已定，我现在唯一想的是母妃能够安享晚年，我能够在洛阳保住福王府上上下下，守着我这个荣华过完下半辈子。”朱常洵说完，姚慧然转过身来，看着朱常洵眼里尽是沧桑之感，不觉心生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