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童年完结篇（2/2）

我起身去看爹娘，走到他们的厢房前时，却听到爹在说话：“这事别对丁丁说，免得她又添堵。我们的女儿心高气傲，受不得别人这样的势利眼。”

娘柔柔回道：“我省得。”

我心一痛，知道定是爹娘受我牵累，受了那些个势利小人的闲气。这些日子来，他们也不知受了多少这样的闲气，却不想让我担心，一直不告诉我。

我心里一痛，转身默默走开。

一个细雨飘摇的日子，我坐在屋中望着窗外的烟雨迷离默默发呆。

细密烟雨中，温如言手撑一把油纸伞，缓缓行来。飘飘白衣，濯濯春风，眉目清雅，清灵似仙。

“怎么了，张个嘴傻傻的？”他踏进屋来，收起纸伞，优雅地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如梦初醒，心下有些酸酸得：“我身边的人一个赛过一个，我这不是作茧自缚吗？和你们一对比，要长成美女还有可能吗？”

温如言笑了：“我以为什么大事呢！”

“这还不算大事？你们男人最在意的不就是女人的容貌吗？”我不屑地撇开脸，这些臭男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他摸摸我的头，古里古怪地笑道：“你不用担心嫁不出去，我保证你若是二十五岁还嫁不出去，我一定娶你。”

“去你的。谁稀罕嫁你啊！你少在那儿臭美了！”我翻脸了。

凤郎也笑着道：“丁丁长得很漂亮啊！比林小姐、小郡主漂亮多了。”

我大笑捶桌，这个凤郎，要拍我马屁也不用拍得这么明显嘛，虽然我挺受用的。

“凤郎，你要讨丁丁欢心也不能这么不择手段嘛！”温如言叹息着摇头。

凤郎委屈地道：“我说的是事实啊！在我眼中，本来就是这样嘛！”

我感动极了，圈住凤郎的腰，激动的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凤郎凤郎，你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凤郎，你真好。”

凤郎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玫瑰色泽，瑰艳不可方物，我差点看呆掉。

温如言从腰带中抽出一管玉箫，举箫就口，箫声清越，穿云破雾。只不过吹了一小段，他又停了下来，把箫插回腰间。

我奇怪问他：“怎么又不吹了？我第一次听你吹呢，很好听啊！”

他温柔笑笑：“有一天我会吹给你听。”

为什么现在不可以？我想问，但想起他以前时时抚摸着的破旧短笛，顿时觉得还是别再追问为妙。

我用力摇摇头，挥去脑中的杂念，再细细琢磨了下这段日子的思路。清清嗓子，告诉他们我的打算，“我不想再依附丁家生存，我要自立。”

“你想做什么行当？”温如言好奇地问。

“我要在城内卖彩票。”我有些得意地弯起嘴角笑了。

“什么是彩票？”温如言和凤郎异口同声问道。

我耐心解释给他们听：“就是以小博大，五文钱赢五十两。我做庄，收所有人的注。”

“开赌坊？”凤郎不赞同，我想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被嗜赌的父亲用十两银子卖掉，拿了银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奔赌坊的情形。

“不是赌博！算是一种娱乐性质的博彩，赢的人会有一笔不错的收入，输的人也不过就是五文钱，无伤大雅。任何人都能参与，就连乞丐也能。”

温如言倒抽口气问道：“五文钱换五十两，你知道要多少人来买？”五十两已经可以够普通人家足足十年不愁吃喝。

这点我当然早就算过了。我冷静地点点头：“不过就是把平常的标会做得大一点，让标物更吸引人而已。这世上有多少人想不劳而获，有多少人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有多少人想争强好胜，就会有多少人来试试自己的运气。”

温如言惊异地望着我，半晌没吭声。

我知道我的主意太疯狂，彩票这个事要让这些古人一时接受委实太难。

他沉默良久方道：“丁丁，虽然大家一直玩笑说你是个小妖精，可是你是不是真的被精怪附身了？”

我跑到他面前，蹲下，郑重地叫他的名，记忆中好象是第一次。

我问他：“如言我问你，洛安城里哪一行没有丁府的足迹？”他不答，丁家数代豪富，能赚钱的行业就不会没有丁家的存在。

我再问：“你有本钱和他们竞争吗？”我坦然摊开双手，“我花钱一向大手大脚，并无多少积蓄。”他不语，静王府本就是个空架子，更何况他只是个抱来招弟的养子。而卖彩票，无需本钱。

“如言，请你告诉我，你在静王府的处境可好？”他难堪地微瑟了下，清玉般的容颜在细雨中苍白而透明。我知道最近受我连累，如言在王府中过得很郁闷。

“而且你莫忘了你的师门大计。”我下了最后一记重药。他虽然一直没有多说，但我也略微猜得到一点，如言正帮着他师傅闹夺权革命。“这世上有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温文如玉的贵公子被我一层层地剥皮剐骨，将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一瓣瓣剖开了暴露在微寒的绵绵烟雨中。

“你我的处境相同，我不信你从来没有想过改变。既然你是有野心的人，那就不要遮着掩着，假扮温良了。我们一起合作吧！”我残忍地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他的身子不为人觉地颤动，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抚过腰间的玉簘，箫孔中似也传出若有若无的呜咽声。整个人一下子淡了下来，似已渐渐融入水榭外的细雨长天。

渐渐地，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起来。

他死死瞪着我，眼底痛楚、难堪、无奈、失望、失措、野心……交织成一片看不清的深黑。在我几乎以为那片深黑将会淹没我的时候，一片犀冷明利的金芒透过。

我松口气，感觉到空气的甘甜。

他目光澄澈如冰，语气却温柔无比：“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他举起茶杯敬我，一口干尽。

我缓缓起身，向他举杯。半空中伸来第三只杯子，执杯的手晳白如冰雕，恍似非人间所有，却坚持着撞向我们。

三只杯子在空中撞出一声清脆的“叮”声，余音在空中缭绕不绝。

凤郎坚定地站在我背后，他轻声道：“不要忘了还有我。”

我背对着凤郎，幽幽道：“凤郎，如果你一定要参与，那么你可能会付出代价。”

他豪不犹豫地答：“没有你就没有我。只要你需要，刀山火海我都会闯。”

我淡淡道：“我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只要你抛头露面，借用你的美丽赚钱，你愿意吗？”

凤郎略怔下，很快便回复了平静：“是，只要是你要我去做的，我都会做。”

温如言无声无息地放下杯子，执起伞，“我这就去准备。”

再不多言，转身步入细雨中。远去的背影仍然温雅清灵，白衣若仙。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来的时候他还是我的言哥哥，而走的时候他已只是温如言了。

温如言我的合伙人！

我眼神哀伤，心底也悲凉一片，有些秘密应该长埋在心底，掀不得、触不得，一旦把它撕扯了暴露在青天白日下，便会有些舍不得的东西永远离开了。

世人都喜欢知道别人的秘密，却不知道秘密就是负担，越是知道得多，失去得便越是多。

正如此刻的我。

这一场春风缠绵入骨的江南细雨中，我挥刀砍断牵绊，亲手结束了我的幸福童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