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飞鱼银梭（3）（1/2）

和陆建纠缠了许久，一直缠绕在心中的疑团还是没有解开，吴宁边的动向到底是什么？赤研星驰紧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缓缓升高的漫坡，他几次想下令占据高地扎营，现在南渚和澜青的作战意图太过明显，他不相信吴宁边的统帅毫无察觉，既然如此，屯兵在漫坡之后就严重妨碍这支部队的机动性，如果吴宁边大军快速渡河，他便不能及时进击。同样，他对西方永定青骑和北侧花渡徐前军团能否抓住战机、快速反应也很怀疑。

然而李秀奇、或者说赤研井田的指示很明确，给吴宁边留出足够的空间，待机进击。这样做的意图是让尽量多的吴宁边士兵钻入口袋，一举歼灭。

赤研星驰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举歼灭，兵法说，十则围之，现在己方的力量不过双倍于吴宁边，如果真把吴宁边全部士兵都放过百花溪，李秀奇、卫成功和徐前，真的有把握将对方一网打尽么？

他内心正在烦躁，大帐西侧军马嘶鸣，一团混乱。陆建脸上变色，道，“难道是吴宁边大举进攻了？”

赤研星驰沉着脸，道，“不会，他们哪有时间绕到我们后方，不过是斥候归来就是了。我们去看看。”说着迈开步子向后营走去。

赤研星驰一行几人走到辕门，大吃一惊，发现大营钱挤挤挨挨竟然跪了一地的百姓，为首的几个看起来像是商贾士绅模样，其余的大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还有不少人已经负伤，衣上血迹斑斑。

赤研星驰皱起了眉头，问守门的百夫长，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未落，那一群百姓见有大官出来查看，纷纷站起想要冲到赤研星驰身边说话，场面顿时陷于混乱。这百姓有三五百人之多，有的人手里还拿着铁犁竹刀，一乱起来，辕门前的十几个士兵立时抵挡不住百姓的冲撞。

那百夫长一头冷汗，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这都是四马原上的流民，说是被咱们的兵士攻破村镇，烧了粮仓，无法生存，所以来到我们这里寻求庇护。”

寻求庇护？赤研星驰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一群扶老携幼，狼狈不堪的人群，似乎想从这些陌生的脸孔上发现些新的信息。

“明亮，调步弓手。”赤研星驰低声布置。眼前这呼告不平的百姓至少有数百人的规模，如果混乱起来，或者其中有敌人的斥候和细作，这局面便会瞬间面临失控。

“大人！”左手不懂军中规矩，伸手拉住了赤研星驰的胳膊，单膝跪地，道，“大人！我识得他们，这都是附近村落的百姓，求你不要这样！”

赤研星驰一愣，这少年一脸倔强，眼睛里透出森寒的光芒，紧紧咬着嘴唇。他没有忘记前天傍晚，明亮把他从燃烧的废墟中拽出来时，他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夹杂着不甘、失望、仇恨和无助。那个瘦弱女孩**着身子，蜷缩在火焰旁，惊恐地看着那熊熊燃烧的房屋。

他的心中一时有一刻发软，却又强迫它坚硬起来。

“我救了你的命。”

左手点头。

“你也在中军犬頡旗下盟誓，加入赤铁军，成为我的护卫！”

“我只是你的护卫，不是赤铁军！”左手的话说得大声，引得周围的兵士纷纷侧目。

赤研星驰冷冷道，“那你是否懂得军中的规矩！”说话间，他的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吱吱地控弦之声，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是银梭营的步弓手已就位，只要赤研星驰一声令下，那雨一般的箭矢就将对着这些平民兜头落下。赤研星驰的目光扫过人群，陆建惊骇地张大了嘴，眼前这帮平民就静止在那闪亮的箭矢前，满怀恐惧，鸦雀无声。而士兵们，他一手带出来的银梭营的士兵，虽然张满了弓弦，却满脸惊疑不定的神色。

赤研星驰叹了口气，他们都是平民子弟，眼前这些狼狈百姓，就是他们的父兄。

但是这样的情况不能继续，必须要有决断。他想要抬起手，一扯之下却分毫不动，原来是左手依旧跪在他的身前，紧紧扯着他的腕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放开！”

左手把他那红甲死死拉住，一脸倔强，毫不退缩。

“大人……”陆建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赤研星驰止住。

“大战将临，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些兵士，古怪非常，飞鱼、龟甲、虎鲨已经屠灭了不少村子，怎么还会有百姓直接往刀口上撞？现在不解决了他们，万一情况失控，怎么办？”赤研星驰把声音压得非常之低。

左手的右手被箭矢贯穿，不能发力，此刻只能拉住他的一只手，他的右手却一直在轻轻叩击他的佩刀，没有抬起。只要他的手一起一落，危机即刻解除，但自己统帅的这支银梭营，便和自私嗜血的其他三营再无任何区别。

“师出有名，征战以义！”木莲名将李慎为的话语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荡。“正名、存义，则上下一心、同生共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他没说过这道义坚持起来究竟有多沉重。

如果银梭营和飞鱼三营一般大开杀戒，劫掠粮草，令人闻风丧胆，今天就不会有这些找上门来的麻烦。何况他也没有人、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处理这些百姓的问题，更不要说其中可能混杂的细作间谍，但是这片土地是面前这些惶惑痛苦的乡民们的，他明白，所有的杀戮取得的权威无法长久。只说眼下最实际的一点，对那些避入花渡的澜青士兵来说，这些被赤铁军驱赶屠杀的就是他们的父母兄弟，被强暴的就是他们的妻妾姊妹，他们会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赤铁军们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