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蝶双舞（5）（1/2）

和赤研恭问答很危险，世子喜欢信口开河，让人不辨真假。近些年来，不熟悉他的人，以为他每时每刻都在和身边的朋友和臣属推心置腹，只有陈振戈知道他是何等反复无常。

陈振戈很想知道此刻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十几年的灞桥生活，他早已经学会闭紧自己的嘴巴。

“我们不休息了，现在就去圈龙坊。”赤研恭的兴致很高，语气轻快。

“世子，这个时候圈龙坊中还在休息。”陈振戈抬头，日正当空，大中午的，强烈的日光把世界变得明亮滚烫，他还没有吃午饭，想必赤研恭也在饿着。

“不要紧，我们悄悄地进去，不会打扰他们。占祥和封长卿都离开了，周先生很寂寞倒是真的。”赤研恭忍不住眉宇间跃跃欲试的神色。

“好！”赤研恭已经走在了前面，陈振戈也不便多说些什么。

他何曾关心过老迈的周道的寂寞？由于陈可儿在圈龙坊中读书，陈振戈几日前还见过周道，但赤研恭却正经有些时日没有见过他的师傅了。恭世子没有亲自将扬一依迎入灞桥前，他每天都在青华坊和家臣们的宴席上，早就将他老迈的“师傅”忘了个干干净净。直到他发现扬一依会经常出现在圈龙坊，他才忽然记起。

“我还以为你很想知道在花渡将会发生什么。”赤研弘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陈振戈就知道，赤研恭已经习惯了隐藏秘密，但他却真的缺少耐心。这些日子，陈振戈一直在留意前方的战报，他知道李秀奇率领南渚主力已经屯驻原乡，并在箭炉分出了他的最精锐的棕熊部挺近金麦山，澜青的商地已经毫无悬念地在浮明焰和李精诚的猛烈攻击下陷落。如今，距最后一批赶往箭炉的野熊兵离开灞桥也已经过了不段的时间，对于六百里外的花渡，想必有些事情已经不会更改。

陈振戈道，“我知道，世子和大公对吴宁边南线的孤军是有考虑的。”在赤研井田不在的场合，他提及这对父子，一定会把儿子放在前面，这样和赤研恭沟通起来方便的多。

“嗯，你也知道吴宁边来的这些北地蛮子，是有多么的凶残和狡诈，那个李子烨居然以突袭杀使作为胁迫南渚和吴宁边定盟的手段！有这样的使节么？”大热天的，赤研恭的语气森然，让人浑身发冷。

陈振戈微微皱眉，李子烨火攻卫成功，这样荒唐的念头，只要想想，都会骇人听闻，而那个李子烨竟然把这个疯狂的念头真正付诸了行动。然而此刻他听到赤研恭的语调，突然想到，以大公赤研井田的偏狭，在扬觉动不知所踪的情况下，这件事情上他居然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行为，默认了吴宁边的举动，此后，占祥和封长卿又先后从圈龙坊中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吴宁边的梦公主。这一连串的举动有没有联系？如果真的有，赤研井田又在下怎样的一盘棋？这些动作是不是大有深意？看不懂的东西越多，他知道自己越应该管好自己的嘴。

“进军白安不过是个幌子，大公几乎将半个南渚的兵力都投入到了箭炉和原乡，投入到了两周定盟最主要的核心战场，大公这次出兵花渡出奇地坚决，和似乎和他保存实力，绝不主动请战的一贯作风颇不一样。”陈振戈的话语中带着疑惑，人们大多数都不知道，他们的恭世子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悄悄回到南渚，出使日光城的的赤研恭及时在策的关键时刻出现在南渚大公身旁。

赤研恭脸上露出了怅惘的神色，“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胜算，那个老家伙怎么会动手？哼，就在我回来之前，他还在为如何扫平吴宁边而费尽脑筋。浮明焰和李精诚据守柴城和毛民，紧紧合上了我们北进吴宁边的大门，尤其是那个李精诚，老练又狡猾，本来是万难诱他离开巢穴的，幸亏他有个喜欢冲动的蠢笨儿子。”

赤研恭展开了他那颇为清秀的眉毛，看着陈振戈惊讶的面容，“我从青水顺流而下，带来了北方的承诺，占祥和封长卿又逆流而上，把承诺和利益还给我们的北方朋友。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称自己的父亲为“老家伙”，陈振戈觉得这个今天赤研恭和自己说得有点多。他觉得赤研恭似乎正在下一个极大的决心，去做写匪夷所思的事情。

赤研恭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道，“没错，那一天，李子烨这只孔雀翘着华丽的尾巴跳舞的时候，他忘了盖住他的屁眼！那天晚上，他成功地杀死了驿馆中的所有人，但是不包括永定侯卫成功，他正在青华坊面见老家伙。而现在，他恐怕已经在平武城了。”

接近圈龙坊，他的步子越来越快，“商地会陷落，浮明焰和李精诚为了他们心爱的大安城，会向西急进，他们后方，澜青在短期内无法结集足以威胁他们的力量。而按照盟约，李秀奇会带着我们的大军，按时出现在花渡，只不过，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卫成功和他永定城的五万大军。”

“人生中有多少激动万分的时刻？我真想出现在李精诚和浮明焰的眼前，看看现在他们两人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模样。”赤研恭嘴角的笑意带着三分残酷。

圈龙坊方向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两个人听到这起泡碎裂般的声响，都愣住了，他们都曾经是圈龙坊中最好的学生，此刻，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高悬空中的那颗猩红的星。他们太久没有抬过头了。

陈振戈跟着赤研恭赶到陨星阁时，赤研弘正暴跳如雷。

“你居然为他求情！”他面目狰狞，有些气喘，最近赤研弘很喜欢穿着他的明光甲，甲胄代表着勇气和权力，作为南渚的侯爵，虽然他还从未上过战场，但是他至少在床上征服了吴宁边，他已经成功地把扬一依反复压在了身下。

当有可能面对未知的危险时，陈振戈的脚步就需要快上那么一点，他一只脚踏进陨星阁的时候，发现这里几乎聚集了坊中所有的学官和学员。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顺着他们的目光，陈振戈马上就发现了为什么，陨星阁中那金线银轨、的玄铁为星的巨大星盘居然碎裂了。

陨星阁的地面是熊耳黑玉铺就，这种石头和海神寺外犬頡神像一样，非金非铁，也不像普通的石头，寻常的斧凿大力劈下，不能动其分毫，传说世间唯有鸿蒙海中的重晶和落月谷中的烈焰可以将其铸融，因此，这远古时便存在的星盘才会被称为神迹，因为没有人知道那些金银的星轨和可以移动的星野到底是如何制成的。

然而此刻，陨星阁地面赤红，巨大的黑玉碎裂成为几块，黄金和白银被热力融化，流淌在星盘上原有的细若发丝的纹路上，玄铁制成的十二大主星则深深嵌在黑玉星盘之中，仿佛被一股巨力以一点为中心，抛散开去，陈振戈也注意到了，哪一点，显然就是弥尘应该在的位置，此刻那个位置上，正是代表弥尘的那颗玄铁星星，还在缓缓转动，发出吱呀地声响。

“把你的手举起来！”赤研弘高声叫着。

在众人中央，有个穿着麻布衣衫的少年，面色苍白，被圈龙坊的侍卫们夹在中间。他面色苍白，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听了赤研弘的这句话，他闷哼一声，举起了右手，陈振戈和其他人一般，看到了那焦黑的手掌，他掌心的皮肉发出难闻的气味，皮肤已经脱落，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