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安远将军（1/2）

转眼初入寒冬腊月，宫中因了皇后大丧，不做红火的供奉，只把那青芝玉蝶梅、洒金并蒂梅、金钱绿萼等名贵的品种移植进殿阁花苑，配的也都是素净花色，衡兰芷若、金盏银台不在话下。原本每年都热闹非凡的腊八，也直到了临近前三天才有各司和户曹张罗起来。

这一日，青羽苍刚喝了粥，就见皇帝身边的内侍来传，便撂下碗跟着去了。进得紫宸宫，却发现满桌的大小琉璃盘，内盛红枣、莲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圆、榛子……总计不下二十种。正在惊疑，又听到暖阁有响动，不一会儿鱼贯而出几名捧水的宫女，向他行了礼，缓缓退出。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紧着探出头来的是聆嫔，咯咯一笑，头上银丝线穿珠钗明晃晃地颤悠，她虽然在有名的里面位份最低，却是年纪最轻最得宠的一个。

青羽苍见了，微福拱手，聆嫔不敢受，忙还了礼，侧立在旁单等皇帝出来。

“你们两人坐着吧，虚礼能免则免了。”皇帝走来，径自坐了，聆嫔倒了盏茶奉上。

青羽苍看着桌上的琉璃盘，心念一动，因而微笑道：“可见这盘中的结果不是小成的功夫，聆嫔娘娘烦劳了。”

聆嫔听罢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聆絮哪有这个造化呢，全都是陛下亲手精拣来的。”

青羽苍暗讶，望住皇帝：“父皇……？”

皇帝道：“这是你母后在世时的规矩，平日腊月初六她就忙碌开了，洗米、泡果样样亲力亲为，朕偶尔也会被拖住帮着拨皮、去核，竟能一时忘了所在，体验民家之乐。如今她去了，朕才知这其中所需的时间和心思，远不如想象中容易，更不要提在子夜时分就起来煮炖了。”

青羽苍闻言，不禁心中悲痛，沉声道：“母后生前何等为儿臣着想，可儿臣竟未能尽孝，如今若有了难处，也再无人可诉，又不能为父皇分担重任一二，深愧矣。”

皇帝捻起一颗莲子拨了芯：“朕确有一难事要交予你，你虽位及太子，却不曾真正派遣过军机大事。前日朕收到急报，北防边境有一处要塞城墙塌毁，番邦蠢蠢欲动。朕现将此事凭你去差遣，你愿用谁便封谁为安远将军，此后也可成为你的左右手，朕不过问。”

青羽苍在脑中过了个思量，下拜应了，这虽是皇帝放权的象征，却也是试探的险路。果然他刚转出紫宸宫，身后就闻得一声“太子殿下留步”。

“聆嫔娘娘。”

“太子殿下走得这般匆匆，心中可是已有人选？”

“尚未。”

“太子殿下向来聪慧，既然陛下方才都没避着聆絮，那聆絮此刻也有一番肺腑之言要说与太子听。”

“娘娘请讲。”

聆絮一边打量青羽苍，一边道：“谁做安远将军，谁就是将来的辅政重臣，这厢自不必说了。可太子要到哪里去选出这样一个即将举足轻重的人才来呢？眼下局势，各位将军已没有再冠名头的必要，陛下也忌防着他们功高盖主；聆絮家里皆为文官，知道文武的差异，倘若选了文官，一子行错满盘皆输，更要不得。”

青羽苍微微露出一抹笑：“娘娘既不是为自家叔伯兄弟谋职，不妨明言。”

聆絮道：“如此一来，也只有太子殿下的兄弟们了。”

青羽苍点头：“不错。”

聆絮幽幽的眸子一颤：“因为能掌握大局的人太多了，才导致当初的七殿之乱，将来派遣北防的任务一旦成了，分走的就是军功和人望。这没有的，没指望；有了的，恐怕便再不复从前。如今宫中，唯四殿下既出身寒微又从无名目，可分太子殿下之忧。”

青羽苍眼底的光犹如日照深谷，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温柔地一笑：“承娘娘衷顾，定深思熟虑而后决。”

聆嫔笑米米地福了福身，这才袅袅娜娜地走了。

青羽苍覆着手，目光望向惊鸿殿，半晌，又举步朝琉璃殿而去。

径自绕至阡荷廊，恰碰上闲逛的柳云，把这事半玩笑着说了，柳云因问：“你不会听吧？”

青羽苍笑道：“我心中的人选是五弟和六弟，虽然他们都不是我即刻便能驾驭的人。聆嫔这番话也有些道理，但不是我的作为，四弟确有好处，可我担心北防一旦生变，他应付不来。”

“五殿下自然是好的，文韬武略又曾有帝紫从旁携带，但心不全在此、又不是个服从军令的人，反倒杂乱。更何况，几个月前的牵累，他与皇上之间的芥蒂未消，即便你去说，也不会轻易应了的。”柳云顿了一顿，“至于六殿下……恕我直说一句，如果担心驾驭不了千里良驹而选择庸劣的驽马，岂不是得不偿失？六殿下自幼酷爱兵法，七岁机辩能让学士汗颜，骑射武功虽在你之下，可若论心计杀伐，你却远不及他。”

青羽苍心中赞同：“所以我正是要往琉璃殿去的。”

柳云笑说：“我与你同去。”

一行来到琉璃殿，青洛听说了太子的示下，内心欢愉异常，脸上却淡淡的、喜忧不表。其间大丫鬟惠儿带着几个小宫女来换过茶，因青羽苍为人向来随和亲善，便全都把不愿青洛北上的神态显在脸上。

青羽苍只当青洛也不想去，便有些自责自己的唐突，不想再为难他。反倒是柳云和青洛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一时竟说动了。

“二哥，我此番领命而去，只有两点要紧之处，你若答应了，我没二话，这就收拾行装。”

青羽苍听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即刻便道：“你只管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