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 天翻地覆、绝不放手(1/2)
110
黄沙无垠,将要隐落的日头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烘烤着大漠。
薇安策马纵横在沙漠之中,心绷成了一根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身后传来的呼唤声,她能听到,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
满心焦灼,让她无从分辨,失去了清醒。
那张字条上写的是什么?是烨斯汀传令手下,进攻小镇,将之——付之一炬!
如果命令被执行,慕西里一家人、贝娜,还能活命么?
她希望郦城那边的人还没行动,她希望可以在灾难之前带上关心的那几个人离开。
只是不明白,为何如此?!
在茫然的心绪中,她趋近郦城,穿城而过。
面向小镇方向的城门内,是神色整肃的士兵,看到薇安,上前阻拦。
薇安挥舞起手里的鞭子,将挡在前面的两个人打开,继续赶路。
通往小镇的路,因为焦灼变得分外漫长。
能提醒她时间仍在流逝的,是越来越凉爽的风,是越来越昏暗的天色。
她隐约看到前面也正赶往小镇的几个人。
小黑马和她心有灵犀一般,嘶鸣一声,发足狂奔追赶上去。
是泰德和几名平日与他亲近的暗卫。
泰德转头回望,看到薇安,先是惊讶,随后勒住马,等她到近前的时候问道:“你也听说了?我刚才才接到了命令,首领要我们观望局面,酌情出击。”又是叹息,“郦城内并无人出城,难道是首领另派了人?”
“不知道,先去看看再说。”薇安无意谈论此事,继续全速赶路。
烨斯汀真的会采取火攻的方式么?
她在生出这疑问的时候,事实给了她答复:
夜色之中,本来是没可能看到小镇。
而在此时,那里冲天的火光用最妖冶最惨烈的方式告诉四方它的存在,与即将毁灭。
薇安屏住了呼吸,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小镇外围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马背落到地上的。
贝娜、慕西里、米维、摩黛……
泰德先一步嘶吼一声,唤着米维的名字,先一步冲进小镇。
她要举步前行的时候 ,后方有人扣住了她肩头,手势冷静镇定。
薇安回眸,看到了撒莫。
撒莫试图劝解:“薇安,事已至此,不要冲动枉送了性命。大火看起来已经燃烧了整个下午,能逃的应该都逃走了,不能逃的……节哀吧。”
几名暗卫随之走到她近前。
薇安猛力把他推向几名暗卫,之后转身,疾步进入小镇,纤弱的身形迅速消失在大火之中……
**
烨斯汀在梦中醒来,剧烈地喘息着。
他在梦中看到薇安置身于苍茫大漠,淡淡地笑着对他挥手,“烨斯汀,照顾好自己。”说完,转身离开。
他眼睁睁看她离开,不能挽留。
他阔步走出帐篷,“拔营启程,回郦城!”
此生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为了她,中断了出征路程,打消了所有计划,半路折回。
**
烈火之中,薇安穿过浓烟,用手掩住口鼻,穿行在小镇依稀可辨的路上,找到慕西里的家。
慕西里家中的火势已有熄灭之势。
只是,这并不能让她松一口气——
走上台阶,烫手的门板被人从外面封死了。
她失去了理智。
执拗地傻傻地生生地用手将钉在门板上的木板掰开,踹开门,走入浓烟滚滚的室内。
外间已经烧得一塌糊涂。
只是片刻,她就险些窒息。
后退两步,从外面拔了一根正在燃烧的围栏,再度进门,借着光亮,看到倒在外间墙角的已经面目全非的被烧焦的男尸。
隐约可辨的轮廓……是慕西里么?
她的心狠狠地一疼,走过去,将那具尸体搬到门廊。
啪嗒一声,一只腕表掉在她脚下。
是她送给慕西里的腕表。
连哭泣的能力都丧失,她小心翼翼地把腕表给他戴在已经干枯烧焦的手腕上,转入里间。
米维与摩黛相形意味着,已经毫无生机。
是窒息而死。
不见贝娜,贝娜去了哪儿?
薇安死死按住胸口,克制住身形的颤抖,把母女两个的尸首也搬到门廊。
她走出门去,坐在发烫的台阶上,急促地喘息着、颤抖着,心头在滴血,眼中却是一片干涸。
哭不出了。
她看得最亲的人,把她除了他之外在意的人的性命,都夺走了。
用的是这样残酷的方式。
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
她环紧膝盖,把身形蜷缩起来,看着附近的大火。
火光中,跳跃的是米维、摩黛的笑脸,慕西里的满目忧伤痛心。
这一家人,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死之前,他们想到她没有?
会不会觉得,一直以来的善待,不过是引狼入室自食苦果?
如果是要这样死去,那么她让慕西里回到小镇有何必要?不过是让他因为屈服退让赔上性命。
都是因为她。
盘根错节的诸多谜团,就这样不需追究了。
她视为家乡的小镇,就这样消失了。
再不会有生机。
烨斯汀,如何就不能容忍这些人的存活?
为何要下发那样残酷无度的命令!
良久,她终于找回理智,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挖掘院中的地面。
没有一个人生还,如此,就把他们安葬在他们住了多年的家中吧。
一场灾难,一家人的性命,本该有人替他们讨回公道。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狠下心来对烨斯汀以牙还牙,甚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在他面前,一早就已是人单势孤的被动局面。
她什么都没了。
以往只有他,如今,他亲手把那个让她深爱的烨斯汀杀了。
她不能再爱一个冷血残暴至此的男人。
**
撒莫和几名暗卫穿过烈火,找到慕西里家中的时候,薇安正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挖着沙土。
几个男人看到门廊内的尸体,神色俱是一黯,纷纷拿出携带的长剑匕首帮忙。
坟墓挖好,薇安转去门廊,将三具尸体一一抱进坟墓,凝视许久,才抓起一把沙土,扬进墓中。
浓烟滚滚之中,她被闷得脸色发白。
她什么都不说,甚至一滴泪也无。
安葬完一家三口,薇安除下手上的玉戒、颈间的吊坠,信手丢给一名暗卫,“把这些转交给烨斯汀。”
“薇安,”撒莫试图说一些能缓解她情绪的事情,“我在离开郦城的时候,派人来接贝娜。她不在这儿,那就是脱险了。”
薇安木然地点头,再看一眼坟墓,脚步踉跄地离开。
剧烈的火势之下,街道两旁的墙壁、房屋开始坍塌。
她浑然不觉,无所顾忌不辨地势地行走其间。
走至一处民房,摇摇欲坠的民房在她经过时颓然倒下。
她甚至在那一瞬间侧头相看,抿出一丝微笑。
撒莫慌了,以不可能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把她推开。
而他的身形,却被石头木料压住,动弹不得。
他闷哼一声,下肢的剧痛让他浓眉紧蹙,眼中写满痛楚。
几名暗卫连忙过去帮忙。
薇安回头看了一眼,再度转身离开。
“别管我!去!去照顾薇安,别让她给这些人陪葬!”撒莫克制住身上的剧痛,挥手撵几个人。
几个人无法在此时丢下他——被压住的他的右腿,渗出的鲜血,慢慢渗透,蔓延开来。
“先把你救出来再说别的!再说别的人也很快就追上来了,薇安不会有事的。”一名暗卫说着,招呼伙伴齐心救出撒莫。
撒莫再度催促,几个人只是尽量加快速度,想在他脱身之后再去追上薇安。
不过是耽误了这些时间,也就是这段时间,让薇安离开了他们的视野。
等撒莫脱身后,再找薇安,遍寻不着。
包括先前冲入火海的泰德,也再没现身。
后来,赶上来的暗卫、士兵在大火中走遍小镇每个角落,也没看到薇安的身形。
“会不会……”有人生出了最不祥的预感。
撒莫勉强支撑的身形倒了下去,看向小镇,目光复杂得难过得无法言喻。“不会!不会!继续找!”
暗卫、士兵之中有军医随行。
军医看到了撒莫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整条裤腿,忙过去医治。剪开裤子,看到的是血肉模糊,喃喃叹息:“你必须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否则,你这条腿会废掉。”
**
烨斯汀要返回郦城的消息很快传回郦城。
他从未如此,他已经如此,是不是因着最不好的预感?
他为薇安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图阿雷格、外族居民有目共睹。就是因为他先前用太多人的鲜血、死亡带来的这种认知,让人们无法想象,他失去薇安,会变成怎样。
在他马不停蹄返回郦城的时间里,暗卫、留守郦城的头目、士兵都自发地前去已成废墟的小镇寻找薇安。
在他的战马离郦城越来越近的时候,也没有结果。
薇安,失踪了。
和她在同一夜一起消失的,还有她走到哪里都会相随的黑色骏马,她初到大漠时背着的那个偌大的黑色行囊。
她的消失,一如她的到来。
夕阳最美却最伤感的光影下,烨斯汀的战马踏入郦城的时候,几个人也从另一侧的城门从小镇返回郦城,趋近庄园。
他们是步行返回,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罩着白色麻布,麻布下的凸起,没有任何生机,透着死亡的阴冷沉重。
烨斯汀感觉得到,整座城市陷入了不安恐慌之中。
有人策马飞奔而来,跳下马,跪在他面前。
烨斯汀目光如刀,抬手阻止人说话,催促骏马前行,返回庄园。
他不要让最不好的预感得到验证,他不想听任何人对他说什么。
现在,谁敢告诉他薇安出了一丝差错,他就会杀了谁。
他要见薇安。
先去见她。
只要见她。
骏马停在庄园,烨斯汀身形落地,阔步而入。
走在前面的几名暗卫,将担架放在厅前。
随即,他们齐齐跪倒在地,有人探手,轻轻地将那块麻布扯落。
那是两具已经烧焦的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
女尸无名指上戴着的玉戒,刺得烨斯汀瞳孔猛地一缩,身形一震。
庄园内其余的女仆、护卫也都沉默着随那几名暗卫跪倒在地。
烨斯汀蹙眉,缓缓摇头。
他们这是要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那具女尸是薇安么?
他不信!
死也不信!
她怎么会在火中丧生?
她能力不输任何人。
她又怎么会和一个人用这样的姿态死去?
他疾步去往后面。
走进门廊的时候,希望像以往那样,看到她窝在那张摇椅上,悠闲或慵懒地出神。
走进卧室的时候,希望像以前那样,她小鸟一般扑到他怀里。
而他面对的,是满室沉寂,没有她的踪迹。
她的书籍、纸笔,日常衣物,还有行囊,都不在了。
他又转身出门,走遍庄园每一处,寻找她的踪迹。
他隐隐明白自己这是徒劳,可还是忍不住寻找。
不要那样的结局,那是他不能承受的。
回到前面的时候,恰逢布伦达踉跄着身形走到两具尸首旁边。
“不会的,不会的,这不可能是薇安……”布伦达一面哭泣着摇头,一面颤抖着手,查看女尸手上的玉戒、颈部的吊坠。
红艳的宝石,被夕阳折射出妖娆的光芒。
刺痛了的,是烨斯汀与布伦达两个人的心。
女尸残留的漆黑发丝、隐约可辨的白衣黑裤的碎片、脚上陈旧却结实的马靴……
还会有谁,身形这般娇弱,还会有谁,是这样的穿戴。
布伦达哭了几声,身形倒地,晕了过去。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已不能承受这样沉重的打击。
她不能相信之下细细的辨认,她在辨认之后的痛苦、晕厥,说明的是什么?
烨斯汀走过去,俯身,探手,滑过女尸难以辨认的容颜。
指尖划出温柔的涟漪,仿佛他在抚摸的,是他最爱的女孩依旧鲜活的容颜。
有一名暗卫仗着胆子膝行到近前,无声地从男尸身下取出一块腕表,“首领,这是属下在他身上找到的东西。再有,这身形、所佩戴的匕首、轮廓,都能说明,他、他是慕西里。”
薇安、慕西里。
薇安和慕西里死在了一起。
他们是在告诉他这个事实么?
烨斯汀带着探询的视线落在那名暗卫身上。
那名暗卫身形一滞。此时他眼中的首领,目光似一只刚刚出生的小兔子,无辜、懵懂。
谁能看不出,烨斯汀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巨变、这样残酷的真相。
“只是,首领,他们两个不管为何,现在这样死在了一起,都能说明薇安已经背叛了首领,她、她不值得首领……”
暗卫的话没有说完,整个人已经被烨斯汀一脚踹飞。
暗卫身形落地之时,烨斯汀长剑带着杀气出鞘,狠狠刺入他颈部。
暗卫当场毙命。
“不管何人,不管看到何事,不准污蔑薇安。”烨斯汀情绪无疑是悲痛至极,语声却是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
那份温柔,是因那个名字——他爱的女孩的名字而来。
烨斯汀蹲下身去,手拂过女尸脚上那双已被同样烧焦的马靴,取出匕首,一一割开马靴。
他在找的,是一把匕首。
是他以前让薇安防身用的纯银匕首。
她没怎么用过,从来是出门放在马靴中,晚上放在枕下。
那把匕首,此时就在马靴内。
他找到了。
他把匕首握在手里,指节发白。
那些担忧,那些急于让她前去汇合的焦躁,都是在预兆着她用这样的方式和他离别么?
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你命知道我看不得你与慕西里来往,为什么和他一起离开了?
你怎么和他到了一起呢?
是因为无法再忍受为你那些朋友担惊受怕的日子么?
我怎么样的爱,怎么样的珍惜,也比不得你那些朋友,是这样么?
发生了什么?
路上明明收到过泰德的一封信,说的是你已率领人马启程,前去与我汇合。
为什么会回到了小镇?
小镇的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发生的?
这些疑问,敌不过眼前这至为残酷的情形。
恍惚间,拖着病体的贝娜到了。
贝娜与布伦达、烨斯汀一样,初时不能相信薇安的死,无法相信,从头到脚地寻找能够证明这不是薇安尸体的证据。
可她也没有找到,她的哭声越来越悲恸,直至倒地昏厥。
这样看来,她是真的离开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样,不失去一个人,不会知道她对自己而言,真正意味着的是什么。
没有人像烨斯汀一样,从最初就害怕失去她。
可他也和任何人一样,要承受猝不及防发生的别离。
只是,他承受的方式也与任何人不同。
烨斯汀卷起袖子,双手一面温柔、一面粗暴地将两具尸体拆开来。
他只确保女尸不会被损坏,他肆意地将男尸扯开。
在做这些让人看着恐惧、觉得诡异的事情的时候,夜色笼罩了世间。
光明已逝。
这一夜,无星无月,有着暴雨将至时才会有的漆黑无边。
他抱起女尸,走入无边夜色。
众人怯懦地唤一声“首领”。
烨斯汀这样的状态太可怕了,比他暴怒、杀人如麻还要让人害怕。
他显得毫无生机,他被这样的事实击垮了。
他若不在,图阿雷格必将大乱,图阿雷格的辉煌,只能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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