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二章(1/2)
太尉王敬,天命之年,生性多狡,手握兵权位高而权重。他有一女,体态婀娜,顾盼生怜,十六岁进宫至今已有十年,十年中圣眷不绝,为今上育有二女一子,获封宸妃。
宸妃之上,皇后色衰爱弛,已久不获圣眷,费贵妃又失宠被贬为昭仪,故而后宫中,乃是一等一得意之人。
而朝堂之上,老臣费相已渐有韬光养晦之势,新贵国师水回春异军突起,却终因根基浅薄弱了半分,论天下第一臣子,当属王太尉一人者!
这王家,可谓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绚丽到了极致。可其中,王太尉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太尉王敬,朝里背后人称“笑里藏刀、借刀杀人”,实在是一号脑奸巨滑的人物,看遍了许多盛极而衰的例子,他从圣上对水回春的重用上,就察觉到了圣上不欲一家独大的心思。
权势之争,总是此消彼长,若倒回去几年,王家也可以学费相那般韬光养晦,关起门来坐山观虎斗,可是王太尉已经到了如今之势,便如尾大不掉,不是不想韬光,而是不能韬光了。
这一日,他私下邀了水回春于襄王阁见面,不知这位枭臣与这名御上新宠之间有何交易勾当,这些且先不论,单单论江湖人物“玉面仙”白晚,欲往襄王阁,向王太尉献上辛苦所得为严文渊翻案的证据一事。
襄王阁乃是修在无忧湖畔边的一坐有两百年历史的三层楼宇,原是前朝一位有名的佞臣修来接驾用的,两百年过去,江山改朝换代,这座观水楼宇落入了一位富商手中,又不知怎么成了王太尉的一处去处。
王太尉和水回春私下见面,自然是百般隐蔽,寻常人哪里晓得,而联络人安排了这样一个时机给白晚,却是十分妥当的。襄王阁在京城郊,温候不知那两人暗会一事,耳目守在城中,此处正好鞭长莫及。
白晚背着鹿皮革囊,里面装的正是乌金盒中的东西,她一骑在前赶往无忧湖畔,而后面树影风动,一道淡青色的影子如一道烟一样始终若有若无的飘然随后,正是阴息风一路相随,暗中为她护法。
白晚能有今日不易,行事越发小心谨慎,虽然有心借着王太尉的东风灭掉温家,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担心有人会害自己,因而早几月央阴息风掳了王太尉家的大公子做人质,这会儿又得了他暗中守护,也算是万无一失。
过了燕树林就到豁子口,过了豁子口就到白象塔,过了白象塔便是无忧湖,眼看越来越近,白晚心中也越来越放心,只望一切都顺利,等到了襄王阁求见王太尉,交了东西,沉寂了二十年的冤案就能平反了。
到时候……到时候始作俑者的温家将会有多么生灵涂炭,温简又会怎么恨死自己,她,她也管不了了,她只要报了仇,只要白墨能好好的,不受追杀通缉,哪怕是他仍是不肯见自己,也不介意了。
白象塔已至,此处是一座五层庙塔,因顶端白色三象头得名,此处原本供奉漫天神佛,也曾有善男信女拜塔,不过如今因年久失修,早已废弃不用,石此处块风化、杂草自缝隙中生出,一片萧条景象。
到了这里,襄王阁的嶙峋菱角在望,想到事情终于快要结束了,白晚心中不禁想起白墨,此人早成了她的心病,她想着他久病缠身,如今不知是否调理妥当,没有忠心耿耿的丑叔在他身边,他又是否能照顾好自己。
正略略有些失神,谁想过白象塔下的时候,突听一声暴雷响声,宛若雷神发怒,将雷鸣直直炸在了她的耳畔。
白晚瞬间惊醒过来,心中大惊,暗道不好,同时巨大的响声惊吓到了她□的白马,马蹄腾空扬起,惨烈嘶鸣,恨不得立即将她摔下来才好。
巨大的声响也惊住了林中紧随的阴息风,他跃上枝头眺望,一望之下肝胆俱裂,只见五层高的白象塔已经整个被炸碎,灰雾中石块纷纷落下,正向下面的白晚砸去!
火药!阴息风怒目而视,一声暴喝,箭一样的冲了过去!
火药之物原本乃炼丹术士偶然所得,其中以硝石和硫磺为主,前有江湖上的火器堂雷家专门研究雷震子、流火丸之物而名声大噪,后来因民间有人私炼火药影响民生受到官府查办,明令禁止了此物在民间的流传,风光一时的火器堂雷家也因此而逐渐衰败。
如今硝石和硫磺的买卖均受到官府限制,故而火药一物更加难得,却不想有人竟然在白象塔埋下火药,正等白晚途径之时引爆,心思委实歹毒。
白晚虽然应变过人,可她骑的马却是个畜生,遇到这等阵势猛然扬蹄嘶鸣,将白晚摔了下去,那马不过嘶叫了一声,立即被空中落下的巨石砸了个稀烂。
马血混着灰土溅在了白晚身上,她滚在地上狼狈的躲避落石,整个白象塔都被炸碎,大大小小的石块如雨一般的落下,她跃起的时候被其中一块砸中了胸口,立时被弹了回来,口吐鲜血,她只好就地一滚,躲开了从天而至的半个巨大的“石象头”,可是此时眼睛被扬起的灰尘糊住了,双眼流泪,眼前一片模糊,只道小命休矣。
此时另外半个“石象头”正向她的头顶上砸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道青影如闪电一般来,抱起地上的白晚凌空一跃,躲开了石象头,石象头砸在地上,碎片飞了起来,如飞刃一样的正好戳穿了他的肩胛骨!
而他浑然不觉,抱着白晚左闪右避,用身体挡住了纷纷击来的落石,终于带着她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阴息风怀抱白晚,单膝落地,他这一次出来为了不引人注意,虽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容貌,可是为自己白雪一般的皮肤和头发染上了颜色,使自己和常人无异,结果从白象塔的爆炸中逃出来,他的头发上和脸上以及身上被白灰盖住了一层,好似没有易容一般。
白晚也不比他好多少,这两人简直如两团湿面再白灰中滚过一道那么狼狈。
可惜的是侥幸逃生,并不代表能够逃出生天,阴息风落地之后,面前出现了人数众多的金甲军,而这时,他和白晚已经不同程度的受了伤,阴息风叫碎片割伤了后背,并且戳穿了一边肩胛骨,白晚情况更加惨烈,她胸口被砸中,肋骨断裂,伤及肺腑,连呼吸都跟不上了。
阴息风此生,最恨临阵退缩,自从中原被赶到关外去了之后,更加发誓此生再不恨受这样的侮辱,可现在他抱着白晚,只看了一眼对方的阵势,立即拔腿而逃。
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傲气重要,命更重要,不逃才是傻子!
可是敌人既然能弄到火药炸了白象塔,又能布下金甲军,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逃走,果然阴息风回身发现,前路被封,后路堵死,无路通天!
阴息风背后是被炸碎的白象塔,碎掉的石块都掉完了,尘埃落定了,原本的白象塔变成了一组“石头山”阴息风背靠石头山,身体绷得紧紧的,眼看着周围的金甲军步步逼近。
“放……下我,你走——”白晚一边抽着气,一边死死揪住阴息风的衣襟,焦急道。
事已至此,他们都明白中了计,这时候白晚是真心叫阴息风走,以他的武功,尽管受了些伤,可是他轻功一绝,只身逃走多半也能逃掉,可是带着她的话,那绝对是毫无生机。
阴息风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更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他丢下了白晚,那么她必死无疑。
白晚见他不动,心生感激,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淡淡笑起来,那笑容说是临危不乱,不如说是自嘲自讽,她笑中带泪,泪将眼睫上的灰尘,道:“你走……我不怪你……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自己会失败。
她为了报仇不顾一切,仿佛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或许真的报了仇之后,她反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刚刚她还骑着马,还畅想着自己报了大仇之后的事情,可那时候心底浮现了一丝不确定,就好像盼望已久的事情眼看快要发生,却突然觉得不真实一般,果然马上就出了事。或许,她注定会失败了,注定她命中如此。
阴息风不是不想走,他觉得自己应该将白晚丢下,两个人中活着一个总比两个人都死掉好,可是他的双臂不听使唤,明明右边肩胛那么痛,却还是不肯放下白晚,因为如果放下了,就是永别。
再聪明的人,有时候也会明知愚蠢去愚蠢,就像是现在的他。
“没意思,真没意思……”阴息风咧嘴笑了笑,放下了白晚,小心的让她靠着一块巨石,然后很深很深的看着她,道:“要是我死了,你就用机关手上的刃抓破自己的喉咙吧……别再受苦了。”
一句别再受苦,说得很轻,很怜。
白晚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干嘛,或许是明白而不敢相信。
“息风……你傻了吗……不……不值得……”
一个人可能一辈子做事都在衡量值不值得,可终会有一次,会傻一次。阴息风摇头苦笑什么都没说,就像他一直没有告诉白晚,自己为什么杀了小温候温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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