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拜干娘（1/2）

拜干娘这事儿倒不是十分难的，古往今来在江湖上混过的人，哪个不是嘴上抹了蜜一样，心里藏着万把毒针嘴上还要甜哥哥蜜姐姐的没个完，就算是薛芒种这样的天煞孤星，跟谁都不爱接触太久的，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上能真心结交的，那也是肯放下身段去结交的，很有几个能互相办事的朋友，至于说再往深里交——那就真是没事儿找事儿了。

身在贼行谁不知道谁的本性，在这行里许是有傻子，一个人能扛下所有的事让兄弟们逍遥，可这种傻子多半早牢底坐穿唱菊花残满地伤呢，久走江湖的，谁不是为了丁点的利益谁都敢卖啊，就算是过命的交情，进了局子一看自己真出不来了，连祖宗八代都交待出来为求自己一个宽大的又不是没有过，你跟祖宗八代比又多了些什么？

说起来初妈妈对她不错，瞧着她在府里虽不显山不露水的在小厨房里窝着，可谁见了她都是笑脸，看得出来有一定的势力，认她做干妈自己没亏吃，可要怎么认这却是个学问，总不能硬生生的走到人家跟前跪下来，“初妈妈，我要认你做干娘。”这样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要说对付初妈妈这样嘴硬心软有一定阅历也肯定受过伤的，芒种还是有一定心得的，一是示弱，二是示好，三是显示出有求于人。

示弱这一条她现在简直都不用再示了，小小年纪被孤身卖进府，生得又瘦又小还要在厨下里干活，偏又是个“老实”不惜力又勤快的，印象分肯定是极好的，否则初妈妈也不会一直对她颇为照应。

至于示好……她往常的确是只知道干活了点，对初妈妈本身关心的少——显示有求于人嘛——初妈妈是老江湖了，水到了自然渠就成了。

存了这样的心思，她开始刻意甚至是显眼地讨好起初妈妈来了，又是替她搬凳子，又是替她打扇子，晚上不用她吩咐就端来了洗脚水，早晨初妈妈一起来就有洗脸水，初妈妈刚说累，她就替她捶起了背。

初妈妈见她这样跟前跟后的，殷勤得厉害，心里也就明白个七八分了，这个丫头可怜，瞧着真是绣户人家的孩子，小手嫩嫩的没做过什么活计的样子，偏是个老实嘴拙的，轻易不与人说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胆子又小……她看了一眼王二媳妇……

王二媳妇打趣道，“哟，芒种怎么这般殷勤啊，又替你初妈妈捶背又给端水，这倒似个女儿一般了。”

芒种抿嘴笑笑没说话，这就是渠挖得差不多了，可还要维持她天真近乎于傻的小女孩的形象，要说这些年闯荡江湖，早把人练成了戏虫儿，芒种适时地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王嫂子你不要取笑我……”

初妈妈见她这样子也觉得她可怜，她这一辈子就生过两个孩子，老大就是个闺女，可惜没养活，老二就是混世魔星书轩了，粗粗拉拉的没点正形，她也常想若是自己女儿还活着必定是极贴心的，这些年旁人也劝她在府里挑个好丫头认做干女儿，也好有个照应，她一直都没动心，可是瞧着芒种就觉得这丫头与她有缘，莫名地亲切，见她被王二媳妇一说脸就红成那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把搂过芒种道，“我就瞧着她好，想要认她做闺女不成吗？”

“成，没什么不成的……”王二媳妇笑道，“芒种，还不快跪下来认干娘？我们也好讨杯酒喝喝！”

“哼哼，原来你这么热心肠，就是为了杯酒，且有你喝的呢。”初妈妈笑道，芒种这个时候再装傻下去就是直傻了，连忙跪了下来，“女儿给干娘磕头了。”

一厨房的人连带着外面的人都跟过来看热闹，一个个的起哄得起哄叫得叫，小厨房一时之间热闹极了，芒种低下头，在众人的笑声中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可是心里不知怎地涌起了一股苦涩，忽然关疼欲裂，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

美貌纤瘦的母亲，憨直的父亲，母亲与小女孩坐在阁楼前学刺绣，父亲拿从窗外走过，小女孩站起来挥手……忽地这一切都被打碎了，为赶制江宁织造派下来的绣活，母亲日夜劳作积劳成疾，来收绣品的小吏面目可憎，母亲病逝，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父亲被官差带走“还债”，她沦落到了叔叔家，没过三天就被卖了……

那些小吏拎着的灯笼上，那显眼的胡字，简直像是在笑……她刚一踏进胡家就病了，病得还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