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三十七章(1/2)
第三十七章
惠王府与豫王府同在南城,相隔不过两道街,祈瑧却只觉得这一路走了千年也未走完一般,车才停下,他就朝下跳,果不其然,脚下一软,险些就跌倒了。
祈暄连忙也跳下来,伸手扶着他,两人一道朝豫王府中走。门上的人早就得了令,分毫不曾阻拦,引着他们朝后去。
卧房里,祈琇半卧半躺,似也在等祈瑧的到来,一见人进门,就立时望过来,眼中带着不自觉的期盼,见果然是祈瑧,顿时连双颊都浮上了些红润之色。
他这样子瞧着虽有些瘦得太很了,但分明不似是密报之中所谓“病危”,祈暄便松了口气,祈瑧却只觉得心中一沉。祈琇自幼就有心疾,平日避忌颇多,养得再精心还是常年气血不足,什么时候也没有这般红光满面的时候。
这教祈瑧惟独能想到一个词,就是“回光返照”。
看见了祈瑧,祈琇就松了口气,招手叫人奉上一碗汤药,闭气一口喝了,咳了几声,在床上做了个行礼的架势,口中道:“不能起来给您见礼了,见谅。”
瞧了他这模样,祈瑧就眼眶发酸,哪还会计较他恭敬还是失礼,连忙道:“不必行什么礼……你身子如何?为什么不让刘殿薰和褚焓来看?他们素日治心疾都很有能耐……”
祈琇却摇了摇头,道:“子臣早先就知道,今生已是时日无多了……何必麻烦?臣今日请您来,是有些事情要和您说……”
他说到“时日无多”的时候,祈瑧已险些落下泪来,不等他说完就连声道:“你说,我都听着的,你说……”
祈暄连忙把祈瑧搀到祈琇的病榻前,床边已经搁好了一个绣凳,祈瑧就坐了上去,祈暄仍旧站在他后头,半抱着他扶持他身子。祈琇瞧着他俩的模样便笑了,然后又是咳嗽。
好一阵喘平了气,祈琇一个眼神,其他人就都退了出去,祈暄才有些踌躇,祈琇便道:“十一叔好歹留下。当年侄儿发病,痰噎住了喉咙,险些死了,是十一叔不嫌腌臜,亲口把那秽物给侄儿吸出来,不然侄儿已成一捧灰了……皇父当年就说,十一叔是侄儿再生之父,日后只管十一叔叫父亲就是,侄儿从不把十一叔当外人……这话,十一叔听得。”
这一番话说的是几十年前,建新年间的旧事了,一时间三人都忆起当年,皆有几分慨叹长息之意,祈暄也就此留下了。
祈琇这才道:“今日子臣说的这话,只说给您二位,旁人或许知道一言半语,可他们以为的真相,全都不是真的……只有臣,才知道全部……只告诉皇父和十一叔……所以,皇父和十一叔等子臣死了,也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等祈瑧对他点了头,祈琇却先缓缓道:“许是您不知道……子臣先时,是恨过您的。”
祈瑧一怔,不知说什么作答,祈琇又道:“一是恨,为何您要把心疾传给臣,让臣日夜受这病痛折磨,喜不敢喜,怒不敢怒……不得动情,一动则牵一痛,这滋味……子臣先时常想,当初生了臣,您为何不直接将臣溺死……”
张了张口,祈瑧想说什么却又出不了声,祈暄忙在一旁道:“小五!你糊涂了么!你怎么敢这么和你皇父说话!”
祈琇微微阖目,笑了笑,并不畏惧祈暄的呵斥,也并不理会,继续道:“二则,子臣也恨您,为何不给子臣一个上进的机会。您也是自小就有心疾……身子衰弱,不也照样登上了帝座?子臣总以为,若也有机会……子臣不怕和四哥争,只是连那争的资格都没有……”
长长吐出一口气,祈琇低低地道:“直至您晏驾西归,子臣也难抛却这恨意……只是,子臣多年养育在您身边,受您呵护宠爱,就算再不知感恩,却也知道好歹,更难抛下对您的敬爱之情啊……是以,臣那些年,一直过得糊涂,乃至于……被人蒙骗。”
停了停,祈琇却又说起了另一桩不相干的事:“永宪十年,在外头传谣言说……大旱是因为祈瑜的冤情,皇父是昏庸暴君,这话……是祈珽让人传的。”
侧了侧头,祈瑧尚没有从方才祈琇对他说“恨”的冲击之中回过神来,过了片刻才低声叹道:“早些年我已经知道了……是我们没有父子缘分,终究只能成仇。”
祈琇听了,淡淡一笑,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味,只是又说道:“子臣曾被祈珽骗得信了他是个忠臣孝子,以为当年害死了您的是四哥,当今的皇上。更因害怕皇上也要杀我,子臣也曾做过许多错事……是以皇上这些年待子臣冷淡,不纯是皇上的错……”
又叹了口气,祈瑧低声道:“你这是要给你四哥讨情?”
摇了摇头,祈琇也低声道:“不是……皇上待臣,有亏欠之处,亦多有维护……可毕竟是兄弟至亲,如今子臣命在旦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且多想起皇上待臣的好处……到了此时,子臣也更加明白,您待子臣的好,您待子臣的恩……还有四哥的情分,都是不求回报也不掺虚假的,这才是真……只求您原宥臣当初不懂事,竟还心生怨怼……实是不该。”
以手在祈琇手背上拍了拍,祈瑧道:“此时还称什么‘您’、‘子臣’。如今惟独我们父子罢了……小五,偏偏是你,我从不舍得要求你什么……此时仍是这样。你只要好好的罢。”
祈琇忍不住眼圈一红,微有几滴水珠沾上了睫毛,他连忙将头向里侧去,遮掩了住。祈瑧却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头,轻声道:“在你皇父面前,还有什么害臊的么……”
便从他怀中传出来闷闷的声音道:“皇父……您先放开我。”
钻出脑袋来,祈琇神色也放松了不少,比之方才,一笑一颦瞧着也都真实许多。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祈暄,见他并没有嘲笑之色,便接着方才的话道:“事到如今,即便是四哥,我也对他心中感念,惟独想全了这份手足之情……可有一个人,我深恨至今不能释怀。”
说到最后,祈琇神色猛地冷然,祈瑧也不由得一肃,道:“是谁?”
祈琇一字一句地道:“正是祈珽——子臣得以有今日这般难葆天全……未至四十竟要让皇父再尝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怕都要拜他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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